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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關孤輕捷快速的走出房間,轉向樓後左邊,他儘量掩飾著身形,連連閃進,然後,在一叢樹蔭之下,他算准了那第一間房間的花窗——胡欽的臥室,悄然試推,居然無聲啟開,關孤不由冷笑了,「笑天魔」胡欽的冤枉財發得大多,非但驕狂自滿,目無餘子,更且過份的自信主觀,認為天下之大,沒有人再能搬動他了,竟然大膽囂張到連臥室窗門都不撿點的地步!

  悄然無聲的躍入房中,關孤筆直來到那張寬大舒適的紫銅雕花臥榻之前,床頭,果然有一幅精繡絲質的「仕女采荷圖」,關孤關未急著動手,他先細細查看四周,片刻後,終於被他發現了一處機關——書櫃下正中間,連著一條細若遊絲般堅韌的灰線,這灰線幾與牆壁同色,而灰線的盡頭,便垂吊在地磚下的一條橫縫中,關孤小心的掀開地磚,察覺竟是一方空格,空格裡,赫然置滿黑色火藥,灰線垂掛在火藥上方,尾端懸一塊火石,而空格兩頭有同樣嵌連著一方火石,且還各附注滿桐油及棉布的棉盒一隻,換句話說,若有人推動書櫃——不論向哪一邊推動,地磚橫縫中的灰線立即蕩出,尾端所懸火石馬上與某邊嵌連的火石磨擦起火,點燃扁盒中的恫油,火焰外溢,滿空格的火藥也就引炸了——這不僅可以示警,也很有可能將中計的人炸傷,設置之巧,用心之毒,可謂至極了!

  關孤蹲下身來,自空格中取出灰線吊懸的火石,一扯而斷——這等於是這機關的主要引發體,一旦拆除,其他的便完全失效了。

  輕穩的,他移開書櫃,嗯,可不是,牆壁上有個小小的銅質把手,抓著這把手,往旁一拉,一扇橫長五尺高有尺半的暗格即出現,這扇暗格製作十分精巧,表面看去天衣無縫,連著把手的部位是一面可以滑嵌進壁中的遮板,暗格裡,滿置金銀珠寶,借據帳冊,而閃泛著烏黑光澤的「渡心指」便靜靜安放在這些東西的上面。

  關孤心頭起了一陣莫名其妙的興奮激動,他雙手拿出「渡心指」,溫柔又親切的在它滑涼的黑犀骨劍柄上輕輕一吻,又用面頰來回摩挲著皮鞘,這一刹間,他好像突然滿足了,充實了,宛如已得到了世上的一切,那種情懷,業已不再是用「久別重逢」,「失而復得」等等字眼可以形容盡致的了,他想到這麼溫馨,這麼熨貼,這麼歡愉,似乎空虛的胸隔又再澎湃著活力,湧蕩著熱血了……

  將「渡心指」插向腰間,然後,關孤到床上將那條紫色繡花的罩單小心撕成兩半,老實不客氣的把暗格中金銀珠寶盡其可能裝了個滿,打成了包袱,斜斜背上背後,悄悄的,他啟開房門,躡足走了出來,穿過這段短短的回廊,前面,即是大廳後的左邊側門了。

  湊到門邊,關孤謹慎的從隙縫中向裡窺望,嗯,可不是,大廳中,胡欽正背對自己坐著,溫幸成那魔鬼卻似是十分焦急不奈的來回蹀踱,一面時時往門外張望,那龔凡則垂手站在一側。

  關孤的心裡這時反倒出奇的平靜,他毫無聲響的瞧著溫幸成,甚至連他準備如何懲治對方的步驟——從哪一個身上部位下手也部估量好了。

  他隱身之處的右邊,便是這道回廊的延伸,廊中,是一方小小的室內花壇,正對花壇,又是一條走道通向後面,回廊的兩端,則分做左右彎曲了;關孤打量了一下此地的格局,——記入腦中——

  這是一個傑出的江湖老手在行事前的預備工作之一;現在,他對著回廊兩邊的雪白牆壁惋惜地看兩眼,他實不敢保證這兩堵牆壁是不是在過一會之後仍然能這麼潔白了……

  這時,大廳中傳來胡欽的聲音:「幸成,你坐下來安靜一會行不、這麼走來走去的連我也被你攪得心神不寧了,有什麼好急的嘛?」

  悄悄的,關孤又湊上門縫向裡瞧去。

  只見溫幸成用力揮著袍袖,滿臉個奈之色道:「朱嘉到底是在搞什麼名堂?從這裡到『蝙蝠嶺,來回不過百多兩百里地不到,他騎著我的那匹『大白花』,早就該送到消息又返轉來了,我的那匹『大自花』腳程最健,一天兩頭見日,可以奔到近三百里的路,這點距離,它更個當,一回子事,朱嘉在午時出發,算算時間,如今可該回來啦。」

  胡欽沉緩的道:「你也不能光照你的想法去盤算,朱嘉可還得光找著『三人妖』呀,找著他們也得將斤兩談好了才行,總下會到了地頭三言兩語就完事,那『三人妖』最是孤癖怪誕,不僅又精義滑,而且心性異于常人,三個主貝都難纏到了極點,朱嘉雖執有我的親筆信,只怕仍得費上番唇舌和他們把價錢講妥!」

  ◎第四十五章 果、報、及時臨

  溫幸成聽了胡欽的話,皺眉著道:「對了,胡大哥你開的價錢——姓關的三千兩黃金,姓李的一千五百兩黃金,南宮豪、豐子俊各二千兩黃金,舒家母女五千兩黃金,這共是一萬三千兩金子,三人可敢作主答應?」

  胡欽點點頭,道:「當然他們可以作主,因為他們與『悟生院』關係夠,淵源深,素被禹偉行倚為肱股,況且他們如今又正受禹偉行所重托在處理此事,他們自也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與重要性,如果他們辦妥了這樁公案,非但露臉出光,也將獲得禹偉行的贊許,區區一萬多兩黃金,在禹偉行來說算得了什麼?只不過是他整個財富的九牛一毛而已,如此這件事搞不好,禹傳行的損失恐怕要十倍超過此數,這猶不說,甚且連『悟生院』在江湖上的生路都大有切斷的可能;這些道理,『三人妖』比我們更清楚,他們豈有不答允之理?最多也就是在價錢上刁難一番,打打折扣罷了——當然,他們再怎麼要求,我也是決不會讓步的,如今抓著刀把子的是我們!」

  溫幸成忙道:「胡大哥,假如『三人妖』一時湊不足這個數目呢?」

  哼了哼,胡欽道:「他們有兩河各地錢莊的即兌銀票,也擁有大量奇珍古玩,翠玉珠寶,我信上且已說了可以按照市價十足抵用,這不又是要他們自己拿出來,至多先墊付一下,他們會向禹偉行討還的,就算萬一他們湊不上此數,也沒關係,我們可以先叫他們看『貨』,然後,靜候禹偉行親來驗交,銀貨兩訖,互不相欠——『三人妖』在見到朱嘉,得到這個好消息之後,必然一邊快馬趕來,一邊會立派手下盡速到古北轉報禹偉行知悉,總之,他們會大舉趕到的,而我們的代價也分文減少不了,你放一千個心,一萬三千五百兩金子我們將照數收齊,至於如何湊得,叫他們設法去,我們只管收錢交人,別的什麼也不理,這襠小事你就別瞎惦記了。」

  溫幸成笑笑,道:「不是我瞎惦記,是擔心他們付錢的時候不大方,而且,石室中那些『貨色』也一直令我不安,早早交割了可以舒暢點,擺在我們那裡,活脫像一堆火藥,一個出錯,便能炸起來!」

  胡欽搖頭道:「不是我說你,幸成,你什麼都好,就是有這種杞人憂大的毛病,急急躁躁又患得患失,你擔心什麼,他們被關在地下石室裡有如甕中之鼈,籠中之鳥,根本就沒有半點破牢的希望,我們全知道那種情形,人處在這樣嚴密徹底的監禁之下是無法可施的,否則,我們也不算行家了!」

  溫幸成籲了口氣,道:「胡大哥也說得對,但這件事總是越早了結越好,我們全願儘快了斷這樁人案不是?我們固力行家,但他們——尤其姓關的可更是行家!」

  胡欽站起身來,笑道:「他這行家如今卻半文不值了,陰溝裡翻船,呵呵,我可以想像得到他那種窩囊勁……」

  頓了頓,他又眯起眼道:「你小子可是乘人之危,快活夠了吧?」

  冷冷一笑,溫幸成邪惡的道:「口邊的肥肉,焉有不大快朵頤之理、食色性也,男人麼,誰也少了這個調調……」

  胡欽於咳一聲,道:「不過,照你回來向我說的經過情形,似乎當時對方的反應十分劇烈?這點倒使我有些擔心!」

  溫幸成滿不在乎的道:「擔什麼心?他們反應再是劇烈,也就以今夜為止了,莫不成還能現找到我頭上報復?」

  沉緩緩的,胡欽道:「當然不會再有這種機會,我擔心的是某類直黨的感觸,下意識裡覺得有點憂慮不寧,也有點虧虛虛的味道,就好像,呃,做了樁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似的,雖然不怕有實際的後果,但想起來卻也不大自在。」

  神色微變,溫幸成道:「胡大哥,剛才你還在說我有點『杞人憂天』,如今怎麼你自己也來啦?」

  胡欽乾澀澀的一笑,道:「我們憂慮事情性質不同,你是盡惦記一些不必要惦記的事實,而我呢?卻是一種心理上的負擔,說真的,你做的這檔子『傑作』,多多少少,有點說不過去……」

  溫幸成不悅的道:「誰去說?這事只有我兩個人以及龔凡知道,我們不說,誰也不會曉得,你放心,那女的和關孤是更不會講的,否則,他們還有臉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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