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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關孤低緩的道:「第一,是人心士氣問題,因為我的脫離『悟生院』,業已鬧得滿城風雨,沸沸揚揚了,整個悟生院可以說籠罩了一片黯雲,裡頭的人們必然是惶悚不安又加上憂慮驚疑的,在這種情形之下,如果禹偉行再動手對付我這一系的弟兄,不就更造成了一種混亂的複雜的局面麼?不管他有什麼冠冕堂皇的藉口,他如膽敢這樣去做,極可能會引發起一場異動,至少也將使已經紛亂沮喪了的人心士氣更呈不穩,禹偉行是聰明人,他該做不出這樣的傻事!」

  笑笑,他又繼續道:「第二,是夏摩伽的本身價值問題,摩伽在『悟生院』也是出類拔萃的好手,他出身自『鐵冠門』,個人的藝業修為十分精湛純厚,另外,他也是個頗有頭腦、心思細密的謀才,堪稱文武雙全,在禹偉行眼中,他仍有極大的利用價值,如今正當『悟生院』用人唯急之際,不到夏摩伽確實脫離『悟生院』之前,禹偉行豈能輕言『剪除』?至少,摩伽現在還掩飾得很好,禹偉行也就更找不著理由下他的手,就退一步說,夏摩伽自己亦非省油之燈,他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不會由人宰割而毫無反抗的,我懷疑,『悟生院』是否還承受得起另一次內訌了?」

  開心的一笑,豐子俊道:「這一次,關兄,『悟生院』這個閻王府可被你槁得焦頭爛額,手足無措啦,姓禹的如今還不知氣恨到個什麼地步呢!」

  關孤寂然道:「是的,所以禹偉行業已下定決心要懲治我,否則,『悟生院』的聲譽、紀律、與他本人的威信,恐怕就要一落千丈,更甚者,從此跨了台也說不定,禹偉行剛愎自用,心高氣做,這口氣他是決然咽不下的!」

  豐子俊誠摯的道:「說來說去,關兄,這都是為了我們才使你處於今天的困境之中的,要不你那權重位高的『首席殺手』要職不仍坐得穩穩當當的?」

  關孤淡淡的道:「舒家母女之事也不過只是個引線而已,就算沒有這件事,我早晚也會走上這條路,若非舒家母女的事,以後也終必有另一件事作為我如此行動不的引線,我之所以這樣做,主要不是對人對事,而是為了追求一個理想的目標,唾棄我那血腥的生活罷了!」

  悠悠低歎,他又道:「這個願望,我業已渴盼很久了,我將它深埋心底,但我知道,我遲早會付諸行動不顧,一切去追求的……」

  豐子俊懇切的道:「不管怎麼說,關兄,你總是為了我們,這是事實上的結果,並非托諸於理想便可壟斷這個結果的,若非你,我大嫂侄女必已無命,甚至我兄弟二人也將遭劫。若非你,我們又安能一路順利逃來此地?」

  他頓了頓,微笑接道:「如果你只為了你自己的願望追求,你大可放過我們之後一走了之,又為什麼尚如此仁盡義至的護送我們抗拒暴力到底呢?」

  輕輕笑了,關孤道:「豐兄,你的詞鋒好利!」

  豐子俊搖搖頭,正色道:「不,我只是道破你的謙虛和不欲受報的心理而已,關兄,你是一位真正的超人,不願在施人恩惠之後增加對方的惶愧不安,不願人家對你有所圖報,你希望人家不用領情,但事實上,關兄,我們卻永生難忘!」

  關孤道:「我們不談這個好麼?這件事沒有探究其內涵的必要,我就是這麼做了而已,別的無須再討論了!」

  有些寒意的激靈了一下,豐子俊笑道:「關兄,你要不要加件衣裳?夜深露重了,我進房去將你的綢氅拿出來可好?」

  關孤笑道:「不用了,我還不覺得冷,豐兄,這些天來也夠勞頓了,你先進去歇著吧,別太累、著……」

  站起來,豐子俊道:「我到前面大嫂那邊巡視一下再說。」

  關孤頷首無語,豐子俊移步到前面舒家母女的房間四周,細密探查了一遍,然後,他走了回來,滿意的道:「很好,一切都極平靜。」

  關孤忽問:「洪賢的這個堂口一般警戒夠不夠完善?」

  豐子俊道:「我看還不錯,他們在莊子四邊全布有明樁暗卡,還養著十幾條兇猛的『契丹犬』,尋常情況該可以應付過去了。」

  但是——關孤心裡想,若遇著什麼特殊的高手,這些防衛措施恐怕就難以發生作用了,他沒把心裡想的講出來,淡然一笑,道「反正,我們還得靠自己……豐兄,夜深了,你去歇著吧!」

  豐子俊點頭道:「下一班輪到南宮大哥了,關兄,可別忘記叫醒他。」

  關孤笑道:「還早,至少尚有個多時辰呢。」

  豐子俊吸了口涼瑟的空氣道:「我去睡啦。」

  目注著這位「不屈刀」進入了臥房,關孤由心底泛起一股溫暖及滿足,是的,一個人處於這紛混險惡的江湖環境裡,要遇上個談得攏,合得來,又可以發生心靈與情感共鳴的朋友,可是太不容易了,但無可置疑的,關孤認為他業已遇上了一個,他對豐子俊的欣賞已經劄了根。

  百無聊賴,關孤自己也抄著渡心指站起身來,在小花圃中散步,一面舒散舒散久坐的筋骨,抬頭望望天色,約摸該交三鼓了。

  也不知怎的,關孤老覺得心裡總似沉甸甸的壓著些什麼,有一種翳悶窒重的感受,連神智亦現得有些悠悠惚惚的了,他想思考些什麼,但意志卻又不能集中,好煩躁,好不寧……

  又口到階前,關孤正想坐下,突然間他似是聽到了一種聲音——種古怪的、恐怖的、令人毛髮悚然的聲音。

  那聲音像是一種什麼獸類的嗥號,近似死亡的嗥號,只發出那麼悠惚淒厲的一響,就帶著顫抖噎沒了。

  立即屏息如寂,關孤集中了注意力,傾耳靜聽,但是,現在他卻任什麼也聽不見了,只有風拂樹梢的簌簌聲,像是隱冥中的影子在私語,方才的那聲嗥號,再也沒有響起第二次!

  沉默的靜立了一會,關孤馬上回房收拾妥當,將一切應帶的東西帶全,迅速出門叩擊南宮豪與豐子俊二人的臥室窗。

  「南宮兄,子俊兄,請醒一醒——」

  約摸也才剛剛睡著一會,豐子俊首先翻身而起,他揉著眼,朦朧的問:「有事?」

  方才還在打著鼾的南宮豪也「呼」的從床上坐起,睡眼惺松的道:「莫非該我接班啦?」

  關孤低促的道:「請馬上拾奪掇一下,恐怕有變化!」

  「什麼?」

  房間中的兩個人全都大吃一驚,忽忙翻身下床,好在他們全是和衣而臥,也沒有多少東西好收拾,各人提著傢伙,立即啟門走出。

  冷風撲面吹來,兄弟兩人俱不由打了個寒顫,卻也清醒了不少,豐子俊抬頭望天色,低聲道:「三更過了,關兄,有什麼不對?」

  關孤小聲道:「方才我忽然聽到一聲慘厲的嗥叫,但只叫了一聲就沒有了,我判斷的結果,極可能是一種獸類在遭到殺害時負痛的吼號!」

  南宮豪迷惑的道:「會不會是什麼田野間的小獸在奔逐嗥號呢?這也是很尋常的事,尤其在這夏天的晚上……」

  關孤搖搖頭道:「不,那叫聲淒慘獰厲,不會是一般小獸所發得出來的……」

  瞪了南宮豪一眼,豐子俊道:「大哥,關兄難道還會大驚小怪不成?如果他不是發覺的確有著可疑之處,他又何苦這般慎重?」

  南宮豪連連點頭道:「當然,呃,關兄,以你想,那是一種什麼東西發出的聲音?」

  琢磨著。關孤突然失聲道:「對了,像是狗的號叫——『洪家莊』不是也用『契丹犬』巡夜麼?」

  豐子俊神色微變,他急道:「事情不妙,關兄,那一定是巡夜的『契丹犬』被什麼人暗算了!」

  左右一看,南宮豪道:「為什麼洪家莊還沒有動靜呢?他們不是另外尚有守衛麼?莫非全都睡大覺去啦?」

  關孤冷冷的道:「假如果真已有了什麼敵人摸入的話,恐怕那些守衛的朋友就凶多吉少了,要不怎會毫無異狀?」

  吸了口氣,南宮豪緊張的問:「現在我們該如何應對?」

  豐子俊接口道:「關兄,我認為還是出去查探一下比較可靠,順便也可通知『洪家幫』的人!」

  關孤平靜的道:「二位兄台立即往舒家母女房外守護,並叫醒她們,要她們馬上準備應變,但且莫張揚,希望這只是場誤會!」

  南宮豪急道:「你呢?」

  關孤道:「我去一查詳情。」

  啟步走出,他一邊又回頭道:「千萬不要輕舉妄動,聽我消息再說!」

  豐子俊壓著嗓門道:「放心,我們自會留神!」

  關孤去後,南宮豪敲著自己的額角,喃喃自語:「不會是對頭追上門來了吧?不會這麼快的,他們哪有這大的神通?……」

  ◎第三十一章 狠、捷、虎狼臨

  出門之後,關孤立即展開身法,有若一抹流光般倏然飛掠,起落之間,竟達八九丈之遠,他的動作是如此迅捷,騰躍的速度是那麼快不可言,只是一刹,他業已到達「洪家莊」的邊緣,這是左邊,方才關孤所聽到的那聲隱約的獸嗥聲,就好似由這個方向傳過來的……

  似一溜輕煙,關孤隱到一株燁樹之後,於是,他不用再費力搜查,已經發現了一副令他熱血沸騰,心臟緊抽的驚恐場面——

  一條體形奇大,形態猙獰的「契丹犬」,正四腳朝天的死在地下,置這畜生死地的東西,卻是一隻長有二尺,粗約小指,前尖後豐通體呈一種長三角形的細窄暗器,這只暗器閃泛著暗藍色的光芒,顯然還淬有奇毒,正自那只巨大的咽喉穿過,釘插於泥土之內;用不著再看第二眼,關孤已經知道那是件什麼東西了。

  不錯,這只呈三角形的狹長暗器,有個名稱叫「屠靈箭」,雖說是箭,卻是用手勁發射,而擅長這「屠靈箭」功夫之人,普天之下只有一個「悟生院」的「前執殺手」群中「真龍九子」的老七「睚眥」金童祥!

  那只「契丹犬」的旁邊,卻是兩具頭顱稀爛,血肉模糊的人屍,當然,早已看不出他們的生前容貌來了,但是,從他們那身青色勁裝上,卻認得出他們必是「洪家幫」的所屬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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