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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只有李發心裡有數,他知道,關孤之所以如此刁難他們,斥責他們,並不是為了在這樁「生意」上所出的紕漏。

  其根本原因,還在於關孤對這樁「生意」的本質不滿,易言之,關孤痛恨他們做了這件事,做了這件既不仁更不義的卑鄙「生意」。

  但關孤既不能批評「悟生院」的作風,就只好拿著這兩個行動的工具來出一口心中的怨氣了……

  這時關孤暴烈的道:「住口!」

  李發悄聲在左煌耳邊道:「老左,大哥的脾氣你不是不曉得,你再囉嗦下去,恐怕在大哥一火之下,你就不止再挨了一記耳光了!」

  說不出心頭是何等的怨恨,但左煌表面上卻絲毫不敢現露出來,他唯唯諾諾,只好忍著委屈與身上的痛苦,在李發的協助下同呂安吃力的上了馬鞍。

  回頭看了看地下躺著的四個「大鷹派」年青人,李發也不由心裡嘆息,他謹慎又低沉的道:「大哥,這幾個人放在這裡沒有關係?」

  關孤生硬的道:「過了半個時辰,他們的受制穴道將會自然解開——」

  瞪了馬鞍上擠坐的左煌與呂安一眼——他兩人如今的模樣活像一對龜孫——關孤凜然道:「其實,躺在這裡永遠不需再醒過來的原該是你們這兩個蠢材才是,你們的馬匹呢?」

  左煌激靈靈的一顫,結結巴巴的道:「回……回關大……大哥……小的們……們的馬馬匹……在……在前面小祥集……的一家客棧……棧裡。」

  關孤幽冷的道:「到了小祥集,李發,給他們找回原來的坐騎,路還長,該步行的不是你,應該是他們!」

  李發躬身道:「是;大哥。」

  於是,關孤不再多說,轉過馬頭,緩緩離去,李發則牽著馱有兩人的坐騎,快步在後跟上。

  濮縣靠東約十五裡地,有一座險峻又雄偉的山嶺,嶺峰宛如二柄巨劍指天,陡峭極了,也怪異極了,像是峰仞割破了雲幕,就那麼巍然穩立在那裡,傲然向大地俯瞰著一樣,有種說不出的威猛懾人的形勢。

  當人們迎著這座山嶺走去,它那模樣就仿佛要撲壓下來傷入吞噬般的猙獰;山上山下,全生著密密的楓樹,如果時當秋涼,可以想見那一片如火的紅葉,如淚的紅葉,以及如血似的紅葉了……

  這是「丹楓山」,從這裡過去不用十裡路,便進入「豫」境了。

  ◎第十一章 軟、硬、笑裡刀

  丹楓山下,有一條清瑩的流溪繞過向東,而流溪與山麓中間這塊平坦的地面上,便建立著一片令人望而生畏的高大樓閣,黑色巨石堆砌而成的森森院牆內,有七幢同樣以黑色巨石造就的樓廈。

  這棟七樓廈分別獨立,中間卻以長長的簷廊相連,甚至連那一條長長的簷廊也都是黑色的,黑色的琉璃瓦面,黑色光滑的雕漆襯木,黑色欄幹,以及,黑色的地磚;七幢樓房的建築位置形成一個大略的十字。

  中間五幢縱排直下,左右各一,樓房的砌造異常堅固,厚實,而穩靠,沒有講究其格調的豪華幽雅,卻全將心思投注於它的肅穆、恢宏,及冷酷上面了,但是,只要叫人一觸眼,除了會感到這些建築物的陰沉與嚴森意韻之外,更予人一種說不出的苦悶和顫慄感,好像這已不僅僅單是一座莊院,還是一處屠場,一處牢獄,一處吃人的無底深洞,那黑黝黝的,冰凜凜的無底深洞!

  院門是兩塊漆黑巨厚的包鐵捕木製成,堅固無比,門前有七級黑石石階,沒有懸掛任何標記以顯示這是何處,但是,只要在外面跑過幾天的人,誰也望而卻步,打著寒栗繞避——除非是懷著某種怨恨而來以求其有所發洩的人才例外,沒有那一個膽敢正眼相視,更無人敢於招惹。

  因為,他們全知道,這座莊院,便是死神的宅第,招魂者的聚集處,職業劊子手的養成所——武林中威淩八面,獨霸四方的「悟生院」!

  此刻,日正中午,燠熱的陽光像火似的遍曬大地,但在「悟生院」這一偶,陽光的輝芒照進去亦宛似微弱黯淡得多了……

  遠遠地,四乘鐵騎揚起老高的塵土急馳而來,兩乘在前;兩乘在後,他們越過溪上的寬闊石橋,筆直馳近「悟生院」那人字形的拱簷石階下,前行的兩騎,馬兒一黑一白,黑馬上,坐的是關孤,白馬上坐的是李發,後頭的兩匹馬上,則馱著那半死不活的左煌與呂安了……

  關孤的黑色駿馬甫始在石階前打了個盤旋,一聲低嘶中,關孤也已騙腿落地,這時,巨厚沉重的黑漆大門也已緩緩啟開,四名黑色勁裝的彪形大漢快步奔出,來在石階之前並列一排,齊齊向關孤躬身施禮。

  關孤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冷冷的道:「院主在家麼?」

  四個人中一個為首的大塊頭恭謹的回應:「回關大哥,院主他老人家正在『脫世樓』等候大哥,打前面的弟兄飛鴿傳報大哥進院的消息之後,院主即已吩咐小的們在此候請了。」

  「悟生院」的防衛佈置異常嚴密,就在大路之前十裡處的一片荒坡上,就有「悟生院」的哨卡隱伏著,這片荒坡的形勢可以腑瞰各條道路的動靜。

  因此,只要有人沿路而來,不論是敵是友,在那裡便已暴露於「悟生院」隱伏的哨卡眼中,他們以素有訓練的飛鴿傳信,通知院裡,來人隔著「悟生院」還有老遠,「悟生院」便早有準備了……

  當然,關孤是明白這一套的,他一言不發,獨自拾級而上,後面,李發已在招呼這幾名大漢幫著他抬人牽馬了。

  進入大門,關孤沉著面容,迅速又熟悉的經過正對門前的黑色長廊,直趨第一幢,巍然矗立的巨樓。

  他的步履聲「沙」「沙」輕響,陽光的反照映在他那漠無表情的臉龐,在面頰上的另一邊留下一片陰影」看去更顯冷酷又寡絕了……

  樓簷下,有三個灰白方正的大字「脫世樓」,關孤不理門邊向他請安的六名黑衣大漢,轉身進入門裡,但他不入正廳,卻順著廳門外的一條甬道來至另一扇緊緊關閉著的雕花格子門前。

  冷冰冰的,他站在門邊道:「關孤求見。」

  門內,立即響起一個熱烈又豪邁的鏗鏘語聲,中氣十足:「是你回來了麼?兄弟,推門自己進來吧,門沒拴!」

  於是,關孤輕輕的推門走進,這是一間寬敞又陳設豪華的暖廳,一個身材魁梧而略微發福了的中年人便站在廳中。

  他的皮膚是白皙而細緻的,有一種柔潤的光滑反映,方正的面孔上一雙劍眉斜聳入鬢,兩眼炯亮有神,通天鼻,大小適中的嘴唇,滿頭黑髮在頭頂挽成一個髻,用一根玉簪簪牢。

  他穿著一襲上繡壽字團花的紡綢長衫,足登青緞粉底鞋,整個形韻,流露著那麼多的開朗與明爽,看上去,像是一位春風得意的朝廷命官,亦似一位飽讀詩書已腰纏萬貫的富家秀才。

  但,他自然都不是,他確實的身份是「悟生院」的院主,一個武林中最最有名的殺人組織的魁首,江湖兩道聞名喪膽的頭號煞星——「弦月千刃」禹偉行。

  大步走過來,禹偉行滿面笑容的緊緊握著關孤雙手,親切的道:「辛苦了,兄弟,這一趟事情還順利吧?」

  關孤點點頭,平靜的道:「托你福,院主。」

  禹偉行哈哈大笑,像是十分高興的道:「好,很好,任何買賣只要有你在場,我就完全放心了,沒有誰比得上你處理事情的乾淨俐落,兄弟,你可真是我的左右手哪!」

  關孤緩緩的道:「院主謬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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