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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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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刀起人旋,照面之間已將兒子奪了回來,上身微弓,父子俱相偕退至丈許之外。 掙扎哭叫著的小尋,甚至連意識尚未轉換過來,已從朱乃魁的臂彎裡挪窩挪到老子的懷抱中。 這突來的變化,不由把他驚呆了,然而怔仲中只須臾,他馬上就明白自己的命運再度轉向,而且又轉順啦! 急伸一雙小手緊緊摟住父親的脖子,小尋帶著抽噎的聲音大叫:「爹,爹,這些壞東西又來害我了,他們硬要搶我回去,爹爹救我……」 輕拍兒子的屁股,雍狷滿臉嚴霜,一口鋼牙挫磨有聲:「沒事了,寶貝,爹在這裡,一切有爹爹擔當,你不用怕,他們再也傷害不了你!」 君仍憐接過小尋,緊緊擁在雙臂之間,就如同母雞以雙翼護著小雞。 同樣是被緊抱著,但小尋深深感到,在朱乃魁的臂彎裡,就是和在君仍憐的臂彎裡大不一樣! 此刻,朱乃魁驚魂甫定,從額頭上一摸,染了滿掌的鮮血,左肘削掉的那塊肉,幾可見骨。 連續兩處掛彩,他居然無暇抽取兵器,更別說還手之力啦,不但如此,即令對方的影像都未看清,他不禁窩囊惱恨得幾幾乎要痛摑自己兩巴掌! 跟在朱乃魁後頭搶出來的,正是「瞎胚」郎五,「血狼」單彪,以及「不老金剛」賈如謀和他的老相好「邪狐」陰七娘——真個冤家路窄,這一遭雙方又湊齊啦! 幾個人也只是前腳跟後踵,卻做夢也沒想到竟然就在這眨眨眼的辰光裡,整個形勢已起了這麼南轅北轍的變化。 僅僅隔一道門扇之分,優劣成敗便猛一下翻轉過來了! 郎五驟見眼前情況,不覺又驚又氣,連連跺腳,沖著朱乃魁大罵:「你真個是越來越能幹了,朱老二,孩子我要抱,你愣不肯,好吧,便讓你抱著回去邀功,你卻一腳踏出門外就轉了手,你說,這個責任誰來負?」 朱乃魁正憋足一肚皮怨氣,丟人掛彩不說,還在敵我雙方眾目睽睽之前受責挨駡,這等兩頭不是人的難堪,叫他如何忍得? 心火一升,他不由變了臉色,情緒激動的連聲咆哮起來:「看人挑擔不吃力不是?我他娘又錯在哪裡?誰想得到姓雍的就正好在這個節骨眼上闖了回來?我力抗不敵,卻也流血帶傷盡了本份,這莫非還是假的?你摸著良心講實話,方才如果換成你,你能擔保不失手麼?」 郎五怒道:「都是你自己疏忽輕縱,才被雍某乘虛而入,卻不知慚疚反省,反倒有這麼些托詞狡辯,朱老二,你羞是不羞!」 朱乃魁面孔通赤。 暴跳如雷:「去你娘的那條腿喲,我羞是不羞?我有什麼好羞的? 我拼力賣命,臨危不退,正是英雄好漢的本色,大丈夫的行徑,仰不愧天,俯不怍地,勝似你狗掀簾子,光指著那張嘴!」 郎五勃然變色,正待發作,賈如謀已沉下臉來。 重重的道:「你們兩個還有沒有完?大敵當前,肘腋起變,非但不思因應之道,反在這裡自相鬥罵,爭吵不休,你們是要出醜給誰看?」 朱乃魁悶聲不吭,一副委屈難伸的模樣,並且有意把受傷的手臂轉向他師叔,任由鮮血順著肘腕流滴,藉以表達他的不平之情。 賈如謀哪來心緒顧及這些? 他只擔憂著目前的狀況要如何對付才能過關,此來的任務是否尚有達成的機運。 老實說,在與雍狷數度遭遇之下,這位「不老金剛」幾乎就沒占過什麼便宜,因而以前的自信,不免大打折扣。 面對雍狷,他再也不敢稍存輕忽之念,相反的,更覺壓力沉重,有些兢兢業業的味道了。 站在賈如謀身後的陰七娘,眼瞪著君仍憐懷中的孩子。 忍不住咬牙切齒的咕噥:「這不叫揹運叫什麼?吃盡風雪大老遠的趕了來,看到的卻是一堆猶在冒煙的殘垣廢墟,好不容易在附近地保那裡查明姓雍的這一處所在,偏偏又被他及時回轉壞了大事,咱們命裡,八成是和姓雍的相制相克……」 賈如謀搖頭不語,其實他又何嘗不惱不火? 他甚至已經多少產生和陰七娘同樣的想法——莫不成他真個是與雍狷命裡相制相克? 雙環大砍刀拄立身前,雍狷語氣不善的開口道:「賈前輩,列位一而再三,苦苦相逼,欲以各種手段迫使我父子分離、家庭散碎,我忍之又忍,退之又退,列位猶不甘休,如此糾纏壓欺,不依不饒,難道就認定我雍某人不敢血手還報、斬盡殺絕?」 賈如謀臉頰的肌肉微微抽搐了幾下,他感到自己舌頭竟然出奇的僵硬:「不是我們苦苦相逼,不依不饒,雍狷你也曉得我們有我們的立場及難處,呃,為了這個孩子,業已伐喪不少條人命,如果你能退一步想,使我們回去有所交待,我保證新仇舊怨,即此一筆勾銷——」 雍狷冷漠的道:「要我如何退一步想,賈前輩?」 乾咳一聲。 賈如謀措詞不由得艱澀起來:「呃,這個……你就委屈點,暫且把孩子先交出來,是孩子的親娘要他,孩子回去,絕對吃不了虧,我們也算卸下這付重擔,對彼此而言,都有好處……」 雍狷緩緩的道:「照你的說法,賈前輩,那賤人得回了兒子,各位也因此有交待,可以繼續享用朱乃賢的供奉,但我呢?我的好處在哪裡?」 賈如謀窒噎半晌。 結結巴巴的道:「我的意思,呃,我是說,……我是說至少不必再起干戈,引發流血……」 雍狷忽然獰厲的一聲狂笑:「賈前輩,我雍家一脈單傳,只此一子,為了父子人倫,香煙接續,為了不使我雍家絕子絕孫,斷失根苗,豁此一命,又何足惜?」 連連搓著雙手,賈如謀立時陷入進退維谷的窘況裡。 眼前形勢,好比禿頭頂上的蝨子,已然明擺明顯的了。 雍狷決不可能交出小尋,則欲達到目的,舍強奪別無他策,而強奪就必須動手拼殺,這方面又沒有多大把握,一個搞不好,賠上夫人又折兵亦非意外。 前幾次遭遇,單是雍狷一人,皆未討了便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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