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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

  黃沙彌漫中,約有十餘乘健騎沖路奔至,馬上人穿著打扮各有不同,但後隨的五六個,卻是一式的純黑緊身衣靠,上紮虎紋頭巾,個個斜背朴刀,滿臉野氣,顯見皆屬於某個碼頭或幫口的角色。

  任非輕輕用手揮拂撲面嗆鼻的灰塵,邊半眯眼有意無意間打量著這群如狼似虎般的凶神,雍狷原本也在端祥對方,目光甫揚,又突兀偏了開去,似乎有什麼顧忌,不想和來騎朝面,雙方匆匆交擦而過,騎隊為首的幾個亦本能的向讓在路沿的雍狷與任非注目,於是,就在這一瞥之餘,已經奔出小段距離的騎隊驀然煞住去勢,馬嘶蹄昂中又紛紛圈轉回來,潑刺刺穿塵湧圍而上。

  任非先是一陣愣然,隨即感到事態不妙,他驟覺頭皮發麻,喉舌乾燥,竟有些失措的啞著聲道:

  「呢,老弟台,些傢伙怎麼又繞了轉來?看樣子還像是撲著我們來的……」雍狷籲一口氣。沉沉的道:

  「不,是撲著你,任老大,他們的目標是我。」任非尚來不及再說什麼,十餘鐵騎已將他們團團困住,一個失去右耳、同時右手五指光禿不存的粗矮壯漢猛豎濃眉,鼓瞪著一雙豹眼,面如赤血般死叮著雍狷,那光景,可真夠咬牙切齒的。

  雍狷只有轉過臉來,無可奈何的朝著那人咧嘴一笑:

  「呵,真個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這個是朱光蔚老兄麼?沒有想到會在這裡和朱老兄照上面……」不錯,這位鬚眉俱張,咬牙切齒的仁兄,正是「紅燈門」的「七大提燈使」之一,被雍狷削去右手五指外帶一隻右耳的「撼山斧」朱光蔚。

  朱光蔚雙目火毒,出言厲烈:

  「好雜碎,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投進來,我們『紅燈門』上下把你遍尋不著,今天居然說巧不巧兜住你,你就俯首認命吧!」另一個粗暴的嗓音跟著響起:

  「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娘的皮,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番冤家路窄,可叫我們逮著了,我看你個殺千刀的惡匹夫還往哪裡逃去?!」雍狷括眼望去。不覺心裡磋歎……那不是「七大提使」的另一位「嘯日虎」潘升麼?姓潘的亦曾挨過他的刀剜刃刮,看來一口怨氣自則凝聚難消,今日這場「巧遇」只怕是十有十成不能善了啦。

  靠在旁邊的任非一聽人家竟是「紅燈門」的來歷,忍不住臉上就要變了顏色,「紅燈門」可是個有財有勢、如狼似虎的大幫口啊,他實在搞不清,雍狷何時何地和「紅燈門」也結了怨?這不是自我麻煩麼?雍狷並未見怒,反而和顏悅色的向潘升招呼:

  「潘老兄,原來你也雜在他們一群夥計裡面?久不相晤,你身上那些刀傷約模長合了?」潘升喉嚨間「呼嚕呼嚕」扯著混響:

  「我流的每一滴血亦從未忘懷,現在就是你連本帶利償還的辰光到了!」雍狷乾咳一聲。

  道:

  「其實,那原是一場誤會,各位若非苦苦相逼,我也不會出刀以對,大傷和氣,冤家宜解不宜結嘛,各位何不高抬貴手,退一步想?」朱光蔚舉起他光禿又疤痂嫘□的右手,惡狠狠的叱叫:

  「老子五根指頭,外加一隻耳朵,就憑你幾句話便算拉倒?潘升當時大小傷口十餘處,血糊淋漓,皮開肉綻,也能單只拿『誤會』兩字來抵消?啊呸,你做得好夢,今日若不將你淩遲碎剮,如何消得我們心中之恨?」潘升挫著牙道:

  「非把他一張人皮活剝下來不可,想起當日他那狠毒手段,我他娘連血都沸了!」搖搖頭。

  雍狷道:

  「各位,希望你們不要再次相逼!何苦叫歷史重演?」潘升額頭上青筋暴起,大吼如雷:

  「個狗娘養的,你定了一次運,斷不會再有第二次,你把我們全當成酒囊飯袋了?眼下便叫你知道,你已經一腳跨進鬼門關,端等著挺屍吧門雍狷笑了笑。

  道:

  「我卻看不出來,列位中哪一位有這樣的本事?居然能把我一條腿拖入鬼門關?」潘升側首望了朱光蔚一眼,朱光蔚人在馬上回身,向後面一個白麵黑髮、相貌清奇飄逸的老者深深躬腰。模樣十分恭謹的開口道:

  「提燈使朱光蔚,有請本門之掌門作主……」那老者微拂長髮。

  古井不波的道:「一旁退下,容老夫來會會這位英雄奇才。」朱老蔚答應─聲,與潘升雙雙策馬退後,留出位置讓老者來到前面;老人注視著雍狷,平平淡淡的道:「我是淩寒波,人稱『半雅才子』,在『紅燈門』忝為掌門人副手,請問尊駕高姓大名?」雍狷毫不猶豫的道:

  「在下雍狷。」淩寒波略微思索。

  沉沉而笑:

  「長弓大箭、大刀雙環,尊駕有個好名號,『二大爺』。」拱拱手。

  雍狷道:

  「不敢,同道溢美之詞,只怕有辱尊聽。」淩寒波道:

  「在本門一干『提燈使』,並不知道招惹上的人竟是尊駕,難怪他們要丟盔棄甲,潰不成軍,憑他們,要想正面與『二大爺』頂抗,火候的確不足……」雍狷謹慎的道:

  「二掌門言重了,在下於貴門各位『提燈使』重圍之下,不得不奮力自保,而刀槍無眼,當陣難全,不幸見紅掛彩,實感遺憾─--」擺了擺手。

  淩寒波道:

  「這不怪你,只怨他們學藝不精,自取其辱,江湖道上,原就優勝劣敗,弱肉強食,勝負之間,但講實力,沒什麼道理可言。」淩寒波如此說話,在他背後的朱光蔚和潘升卻沒有任何表情,其餘的人亦一概臉色陰冷,看不出丁點內心反應,似乎是,他們早已聽慣了這位二掌門的論調,皮裡陽秋,怕是另有轉合。

  雍狷大起戒心。

  陪著笑道:

  「二掌門明人,尚請體諒在下苦衷一一」連連點頭。

  淩寒波道:

  「我體諒,我當然體諒,我的手下們無能,又偏偏行為冒失魯莽,應該受到流血傷身的懲罰,不過,同樣的情況,亦適用於尊駕,但憑實力,成敗無悔。」雍狷道:

  「二掌門的意思是?」淩寒波─笑道:

  「我的手下們第─仗敗下陣來,只怪他們,不必討論是、非,更無庸空談恩怨,我要強調的是,他們仍然有第二次或第三次向尊駕請教的權力,能夠掙回顏面,是他們的運氣,如果再遭挫折,亦屬咎由自取,我說過,今天的世道,原就是優勝劣敗,弱肉強食,沒有什麼道理可言……」舔舔嘴唇。

  雍狷道:「那麼,二掌門也待出陣賜招?」淩寒波道:

  「所為實力,自則也包括了我這一份棉薄在內,尊駕應該不會忘記,我和他們,全在一個堂口,胳膊肘子豈能向外拗?」這位「紅燈門」的二把子,態度是客氣,言談是和善,決無囂叫謾駡的粗暴情形,但如仔細品味他的話中含意,則銳利如刀,殘似虎狼,比諸表面上的兇惡猶要歹毒十分:

  雍狷早料到是這麼一個結果,事實上也就是這麼一個結果。

  他苦笑道:

  「如此說來,二掌門,事情是不能圓轉了?」淩東波正色道:

  「『紅燈門』的『七大提燈使』,被尊駕你連傷二員,設若尊駕換做他們,或者與我地位互易,莫不成尊駕也會就此揭過?」雍狷容忍的道:

  「我只是不想彼此結怨太深,引起無謂傷亡……」淩寒波道:

  「這卻不必過慮,於我們這─行,本即是月頭沾血,朝不保夕的生活,而仇怨巳結,何論深淺?索命償命,亦只有認命了!」雍狷明白再談下去也是白饒,除了拼力一搏,更無良策,他用手輕輕撫摸兒子後頸,俯下臉來貼在兒子耳邊:

  「小哥,你怕不怕?」雍尋小小年紀,雖然欠缺類似經歷,卻也清楚眼前的場面絕對是個兇險淒厲的場面,他仰起面龐,神情驚怖但卻十分堅定:

  「我伯,爹,可是我相信爹爹會保擴我……」雍狷微笑著安慰兒子:

  「當然,我兒,當然。」湊上馬頭。

  任非惶惶不寧的放低聲音道:

  「我的親娘老祖宗,你是幾時招惹上這些兇神惡煞的?『紅燈門』可橫著啊,老兄台,我看今天伯是不好過關了雍狷鎮靜的道:

  「任老大,一切事情自有我來承擔,你不用插手,小尋但煩你加力維護就行。」任非吞了口唾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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