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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第十三章 同淪天涯惜惺惺

  進到石室的幾名彪形大漢,為首一個,正是朱乃魁;這頭「飛熊」,如今可大大的神氣起來,形色舉止,憫不同於先前「滾地元寶」時的窩囊狼狽,只見他右手握著一條粗長皮鞭,左手上是一根藤杖,氣勢洶洶,張牙舞爪,光景十足像是縣太爺要升堂問案了。

  任非看到這一群人,已從鼻孔哼了一聲,邊低促的遞過話來:

  「小心,帶頭進來的這個叫朱乃魁,就是那土財主朱乃賢的胞弟,他和郎五一樣,都不是好東西,老弟台,你要防著他對你施加手段……」此情此境,又待如何防範?雍捐心裡歎氣,到了這步田地,所能做的,也不過就是逆來順受罷了,還能怎生掙抗?朱乃魁右手的皮鞭用力一抖一拋,鞭子發出「劈啪」一聲暴響,他兩眼鼓瞪,獰聲狂笑:

  「姓雍的,人說十年風水輪流轉,其實那用得上十年?只眨個眼,風水就轉他娘的了,你沒想到,這麼快就栽了斤斗吧?」雍狷咽因了口唾沫,沒有吭聲。

  又是一抖皮鞭。

  朱乃魁惡聲惡氣的道:

  「說,雍狷,我郎五哥被你押在什麼地方?你是否還有其它同黨在看守著他?」雍狷微微仰臉。

  吁吁輕喘:

  「朱乃魁……叫陰七娘拿出解藥,我就會告訴你郎五的下廠落……」朱乃魁怒喝如雷,揚起─鞭抽答向雍狷頭面,獸嗥似的咆哮:

  「死到臨頭,你還敢和老子討價還價?休想要解藥?門都沒有,我不妨明白告訴你,雍狷,你能求的,只是死的痛快與不痛快而已,那還有其它條件可談?你若從實吐出郎五哥的拘留所在。我們必定給你一個爽快處斷,否則,你就要遭到十八層地獄都吃不盡的苦頭……」雍猖艱辛的道:

  「我要是死了,郎五亦必然無命!」雙頰的肌肉往上吊起,朱乃魁口沫四濺的吼叫:

  「好個硬嘴硬舌的免崽子,你想要威脅我?你不怕我活活打死你個王八蛋?」雍狷搖搖頭。

  道:

  「橫豎難免─死,又何必在乎是個什麼死法?再說,還有人替我墊背,至少也算撈了本回來,就更無須計較……」朱乃魁狂吼一聲,手上的皮鞭起落如雨,摟頭蓋臉的使力抽打不停,雍狷穩坐不動,任由皮鞭抽苔,不片刻,他的面孔、脖頸部位已是鞭痕累累,淤血處處,甚至連上身的衣袍都片片碎裂破散……

  一邊的任非看不過去,忍不住提高嗓音道:

  「朱乃魁,你要這麼一直打下去,把這雍狷打死了,還有郎五的命麼?」朱乃魁順手一鞭揮向任非,邊眩目叱喝:

  「老王八蛋,你少管閉事,惹毛了我,也給你來一頓鞭子!」說是這樣說,他到底暫且住下手來,又喘吁吁的叫駡:

  「姓雍的,挨鞭子只是第一步,我的名堂還多得很,是識相的,快快招來,接下去,我會叫你鬼哭神號,求天喊地,你自己琢磨,上算不上算?」雍捐平靜的道:

  「你看著辦吧,朱乃魁,解藥不拿給我,任什麼都別談。」眼皮子下的肌肉急速抽動,朱乃魁的額頭上青筋暴浮,凶性大發:

  「好,好,姓雍的,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有多麼個硬氣法,我若是不能整得你服輸告饒,就不算人生父親養的!」雍捐不再出聲,態度擺明瞭決不妥協,生死由之;朱乃魁看在眼裡越發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他扭過頭去,霹雷般大喝:

  「來人呀,把這打不死的程咬金給我翻轉過來,我要叫他試試藤杖的滋味!」一直站在旁邊的幾名壯漢,立時齊聲轟嘮,如狼似虎般湧將上來,七手八腳便把雍狷身子翻轉,令他臉面貼地,背脊朝天,光景是待施以杖刑了。

  朱乃魁聲聲獰笑,手中藤杖高高舉起,模樣殘暴之極:

  「我好叫你得知,姓雍的這藤杖軟中帶硬,韌性特強,訂在肉上,痛在心底,而且表面不損肌膚,卻專傷筋骨,用不著多久,只要抽你個十下八下,我就包管你臀股糜爛,連爬都難爬半步!」雍捐索性閉上眼睛,充耳不聞,就好象根本無視于朱乃魁的存在,對姓朱的一番恫嚇,更是烏都不甩了。朱乃魁猛然咬牙,狂吼如雷,高舉的藤杖用力抽落,但聞一聲沉悶的擊肉聲悶響,地下的雍狷全身驟往上挺,喉頭發出一陣「咯」「咯」痰音,剎時間面龐漲得紅中透紫,口鼻間咻咻急喘,四肢抖顫,人已陷入暈迷。

  任非重重一哼。

  大聲道:

  「朱乃魁,人快被你折騰死了,你有本事,便叫郎五一齊到陰間索命去!」一見雍狷的情形不妙,朱乃魁也不禁慌了手腳,卻一時拉不下臉來,只好向幾個手下叱喝:

  「娘的皮你們還不趕緊施救,一個個愣在這裡看什麼把戲?」幾名漢子當然不敢頂駁,紛紛蹲下,搓揉胸口的搓揉胸口,渡氣的渡氣,一片忙亂之後,雍捐總算停止了喘哮,呼吸也慢慢轉趨平暢。

  任非悻悻的道:

  「早就告訴你不能下手太重,你偏不信邪,朱乃魁,雍猖人要死了,那郎五就得替他墊棺材,這麼一來,郎五變做厲鬼,也不會饒你!」朱乃魁眼睛瞪起粗暴的道:

  「老王八蛋,你還有完沒完?你他娘的以為你是誰,竟敢口口聲聲教訓起我來了?所謂壽星公吊頸,你是嫌命長啦?」任非不吃這一套。

  仍然嘮嘮叨叨的道:

  「你也啃不了我的鳥去,朱乃魁,我藏著的那本冊頁,你何嘗不在想入非非,打算分一杯羹?萬一弄死了我,你和郎五便好夢成空,白費─場心血,這種傻事,你不會幹,而你既有此等非份之念,我便有恃無恐,不怕你下毒手!」朱乃魁滿肚皮的惱火,卻又無奈何:

  「給我聽著,老小子,你可不要過份,人的耐性有限,若是你一而再三,不停替我增麻煩,總有一次我會按捺不住,把你活剝了!」任非嗤之以鼻:

  「我早就活膩味啦,這種日子,生不如死,活著有什麼趣味呢?你要超脫丁我,算足積德,我下輩子變牛變馬,都會來報答你!」狠狠跺了跺腳。

  朱乃魁一揮手道:

  「走,且等─歇再來收拾他們!」─行人匆匆遲去,門外傳來「鏗鏘」下鎖的聲音,任非急忙移過身子檢視雍捐,緩過這一刻,雍猖已能睜開眼睛,並沖著任非微笑丁。

  搖搖頭。

  任非埋怨的道:

  「老弟台,虧你還笑得出來,我這廂差點尿都急出來了,你要頂抗他,也該有個頂抗的方法,哪能像你這樣硬抗的?你身帶毒傷,最礙呼吸,如果弄不巧─時閉過氣去,性命可就堪慮了哇……」雍狷啞著聲道:「方才我亦是半真半假……帶幾分做作,不過,那一杖下來,確實不大好受,任老大,多謝你仗義執言,還為我挨了一鞭。」任非歎廠口氣道:

  「這都不算什麼,用不著提嘍;只是你的情形叫人憂心,解藥不到手,一條命便系在半天雲裡,什麼事都難做指望啦……」雍狷孱弱的一笑:

  「我也並不情願死,任老大,可是又有什麼法子好想呢?」任非喃喃的道:

  「說不定有法子,老弟台,說不定有法子,你讓我尋思尋思……」雍猖沉默下來,石室中,─燈如豆,暈茫淒黯,在微弱的光影搖曳裡,一片僵寂冷峭,還真有點生離死別,前程空渺的意味。

  過了長久一陣。

  任非悠然啟齒道:

  「老弟台,你相不相信,人性之間,總離不得─個『貪』字?」在這個時候,任非冒出這幾句話來,雍捐不免覺得奇怪。

  他忖量了片刻,頷首道:

  「不錯,只是有人貪性大,有人貪性小罷了,要說全然不貪,就是矯作了。」任非─笑道:

  「我也算是頗為徹悟此道理,老弟台,依你看,那朱乃魁的為人,貪是不貪?」雍狷道:

  「我不是說過麼?芸芸眾生,莫有不貪者,僅輕重之分而已,姓朱的那份德性,豈會不貪呢?」任非放低了聲音:

  「你看,他算大貪之屬抑或小貪之屬?」雍狷失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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