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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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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以鐵獨行為首,一行人匆匆往金瓶殿而去,項真知道鐵獨行心裡急,他自己雖然在行動間十分艱苦,也只有咬著牙一步步大跨,但尉遲寒波卻有些挺不住了,身後那個大塊頭的無雙弟子攙扶著他,猶是累得喘息吁吁,面青唇白,一下子落後了老遠…… 進入金瓶殿的大廳,鐵獨行又與西門朝午見過了,廳中的弟子再搬來一把太師椅,鐵獨行與項真、于吉、尉儘量皮等人落坐之後,鐵獨行目光朝地下正在悠悠醒轉的嚴婕一掃,低沉的道:「她就是嚴章的妹子嚴婕?」 于吉頷首道:「正是。」 鐵獨行一揮手,冷然道:「拖到一邊。」 「赤銅手」尚元幹應聲上前,一下子就把地上的嚴婕拖出去好幾步,鐵獨行側目望瞭望大圓椅上的毯包裹著的鐵娘娘,陰沉的道:「把這賤人抬到地上,她尚有何顏面占住一張圓椅!」 幸堅和尚元幹全在搓手有些尷尬的遲疑著,鐵獨行怒道:「你們聽見了?」 兩個人又互望了一眼,才走上前來,小心翼翼的抬著鐵娘娘仍然沉迷未醒的嬌軀,輕輕擺在地面。 鐵獨行又狠狠的盯了神色灰敗的康玉德一下,康玉德仍由「赤膽四傑」,江仇心及鄭群六個人圍持著、僵木的站在一邊,鐵獨行投注向他的目光裡包蘊著無可比擬的憎恨及憤怒,康玉德可以深刻體會出那種面的熊熊仇火,那尖利如刃的狠酷及殘毒,這種仇恨,像是鐵鑄,堅硬得永遠也化不開了…… 於是,鐵獨行又毫無表情的道:「掀開毛毯。」 尚元幹望望辛堅,辛堅也為難的看看尚元幹,尚元幹只好走上去將裹住鐵娘娘,身體的毛毯掀開,嗯,鐵娘娘果然仍在暈睡著,那襲綢質的繡花睡袍仍還套在她的身上,看去是如此單薄而條線分明,襯著她微顰的眉心,驚悸得微微歪曲的嘴唇,就越發顯得楚楚憐人,她這形狀,可以使任何一個人心中明白,當她被擒住時的一刹是如何恐懼,如何悲痛,又如何不甘…… 鐵娘娘的雙目緊閉,臉龐青白,地蜷臥在那裡,是那麼瘦伶伶的,纖細細的,像一陣風就可以吹倒,一聲吼便能以嚇癱,多令人憐憫的一個弱女啊,即使她做出來的事是那般大膽得不能使人原諒…… 在目光觸及鐵娘面容的一刹鐵獨行有如被火紅的烙鐵燙在心裡,痛楚的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震。 已經有根長久的日子沒有看見他這疼愛的獨生女兒了,在鐵獨行的記憶裡,她一直是那麼嬌柔,那麼害羞,那麼細小而怯弱,有如一只需要躲在人們懷中的貓咪,有如一朵需要培植在溫室裡的小花,她的一言一笑,一顰一蹙,都是如此容易令人自心底泛起憐愛,都是那般甜美使人深深喜悅,而幾曾何時,她卻變了,變得不像她了,變得宛似惡魔般的任性與刁潑,變得像一條毒蛇,她甚至已瘋狂得拋充了父母,背叛了祖宗,她甘願離開自己生長的家鄉,甘願冒著人們的唾駡及憎恨,她什麼都不顧了,親情、倫常、禮教及聲譽,她仿佛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鐵獨行所感到迷惑及陌生的人。於是,多少人的生命便為了她的忤悖而斷送了,多少人的熱血便為了她這瘋狂而流盡了,這些,原可不要發生的,但卻發生了,其諮全在她的任性及拗倔,全在她的幼稚與沉迷……為了什麼,為了什麼一個純真無邪的少女會突然改變得如此可怕?鐵獨行的視線又緩緩移注在康玉德臉上,是的,他咬著牙根,是的,這都是康玉德的賜與,都是他的恩惠,假如沒有這個魅魑,情形,便完全不是像今天這樣了…… 康玉德也深深的注視著地下的鐵娘娘,他的激動與難受,可以從他面孔肌肉的急刹抽搐上看出來,他甚至已再不可自製的顫抖了,雙目中現露著絕望,現露著悲槍,現露著無可名狀的焦惶和關切,但是,他卻連動也不能動一下,六名無雙派的好手圍立四邊,六雙眼睛全在冷酷的狠盯著他,康玉德明白這些人對自己的憎恨及仇視,他知道,只要鐵獨行下令,他們甚至可以把自己生咽了……」 低沉的,項真道:「大掌門,在下十分抱歉將令千金弄成這樣,但情勢相逼,若非如此,只怕她不肯跟隨在下離開……」 像自一個迷蒙的境界裡將鐵獨行拉回,他用力搖搖頭,誠懇的道:「這怎能怪罪於你?項老弟,記得獨行曾經說過,如她膽敢撤潑,將她殺了,獨行亦自甘願,項老弟,對這賤人,你已夠客氣了……」 項真一拱手,道:「大掌門太過言重了。」 略一沉吟,鐵獨行道:「還得煩請項老弟替這賤人解除所施手法。」 項真一笑而起,走了過去,雙手奇快的在鐵娘娘身上飛轉,沒有人看清他雙手的過程,鐵娘娘已突然呻吟出聲。 於是,項真抹了鬢角的虛汗,又緩緩退回椅上,片刻後,鐵娘娘已在大廳裡每個人的注視下悠悠醒來。 似乎一下子沒有將記憶連續起來,鐵娘娘朦朧的睜了睜眼,又沉重的閉上,好一陣子,她才再度把眼睜開,現在,她已經完全清醒了,當然。她在目光觸及大廳中那張張冷木的面孔時,也跟著想起了這已是怎麼回事! 像猛的墜入萬丈深淵之下,鐵娘娘驚駭得立即坐了起來,她的眼睛絕望的大張著,嘴巴半啟,渾身也在不住的哆嗦,恐懼至極的看著高高在上的鐵獨行,她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顫抖著,她悲切的叫:「爹……」 鐵獨行宛如鋼針刺心,頷下的三絡黑髯不住的簌簌輕抖,連兩手也緊握成拳,在獨女的那一聲哀哀呼叫裡,這位無雙派大掌門所辛苦築布成的仇恨之牆,幾乎馬上就潰頹了…… 驀然,他牙齒重重一挫,在「喀」「喀」的磨擦聲中嗔目大喝大喝:「住口,賤人,你還認得你爹嗎?你還有臉叫爹麼?你這寡廉鮮恥,不知人間羞恥為何物的畜生!」 悲惶的怔窒著,鐵娘娘的臉龐頓如死灰,她的唇角在不停抽動,淚珠漣漣,哀傷而幽沉的,她又斷續的道:「爹……女兒……並沒有犯下……十惡不赦之罪……假如…… 你老人家……一定認為女兒……有罪……罪……也只是女兒未曾征得你……老人家同……意……愛上了一個……你不喜歡……的人……而……已!」 狂吼一聲,鐵獨行面容赤紅的叱道:「你你你……你這賤人,你還會一點羞恥心沒有?當著我鐵獨行面前口口聲聲吐那汙言穢字!我鐵家世代清白,重禮崇義,卻不知那時作下了孽,會生出你這個沾辱家門的不屑畜生!」 鐵娘娘哭著,卻在唆咽聲中倔強的道:「爹……女兒沒有做錯……女兒愛上康玉德,你老人家不准,女兒……女兒只好跟著他走,女兒已經成人,女兒有女兒爭求終生幸福的權力!」 鐵獨行忽然從狂怒中平靜下來,他的面色立即轉為冷漠,沒有一點表情的那種冷漠,他的太陽穴在卜卜跳動,黑髯也微微抖索,這些,在都已說出於鐵獨行冷沉的外表下所包隱著的火山般的憤恨及憎惡,徐緩而蕭煞的,他道:「畜生,你用什麼手段來爭求你的終生幸福?用無雙派的聲名?你父母的威譽?鐵家的清白?祖宗的法制?人間的倫常?或是數千條人的性命?」 鐵娘娘的眼淚不住的流淌著,她的神色中有著無比的懷與悲切,但是,卻也隱含著尖銳的反抗及不甘,一摔披肩的長髮,他咬著牙道:「爹,女兒的婚姻只是女兒自己的事,女兒跟隨康玉德離開也只是去追尋女兒本身的幸福,我們沒有惹著誰,沒有犯著誰,為什麼我們就必須盡守祖宗傳下來的那些不合情理的法制?為什麼我們就一定要顧及那些由一千暈眩的冬烘所定下的成規?爹,女兒的婚事上是沒有經過堂上的同意,我們自己湊合了而已,你老人家又何必用家聲及威信來壓蓋女兒?」 沉默了半晌,鐵獨行冷森的道:「那麼,你認為我們數千年沿傳下來的綱紀倫常都是白廢的了?你自行作主背親與下人苟合也是對的?你不顧廉恥盜取父母寶物偕康玉德私逃也是對的了?你違抗父命在同派兄弟的鮮血流濺裡與康玉德紅燭高香行禮也是對的了?這些你都認為毫無錯處,是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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