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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騰升在上面的灰袍老人雙臂下壓,整個人已驀然翻轉,就在翻轉中,二十九掌已怒浪般湧罩嚴宿。

  大彎刀倏然閃亮著回截,嚴宿同時暴旋而出,他這一旋,剛好迎上了從下面竄過來的一個灰袍人。

  雙方全是急勢子,又全在這狹窄的空間裡周旋,是以他們已沒有多少回環的餘地,一接上便分生死——

  下面竄過來的灰袍老人奮力猛劈嚴宿,嚴宿大仰身,左手的霸王錘在隔著敵人只有四步的距離下「呼」的脫手暴飛,同時,那來自上方的二十九掌卻突然又與另一個角度瀉來的連串掌影相撞,在氣蕩風湧中,刹時消彌於無形!

  現在,嚴宿胸前又是「咚」的一下挨了一記重掌,他的霸王錘也「噗」的將那掌震他的灰袍老人砸了個腦漿迸射,而嚴宿的腳步一歪,魁梧的身體便沉重的坐倒於地!

  剛才出手替嚴宿擋住上方攻勢的人,正是項真,此刻,他已和那孤伶伶的灰袍老者纏戰在一起了。

  在掌影翻掠裡,項真汗血交滲,但他卻暗啞的笑道:「老朋友,如今公平了,我們以一對一!」

  這灰袍老人粗濁的喘息著,冷沉的面容上已失去了原有的鎮定與深逢,他一邊豁命拼鬥,一面悲厲的大叫道:「項真……長虹派會記得你的……項真,我們的朋友也會記得你……」

  一言不發,項真左十掌,右十掌,上下閃電般再出四十四掌,在漫天的掌風狂飆中,他以「化龍飛月」的身法長穿而進,速戰速決!

  「劈啪」「砰噗」的肉掌擊肉之聲沉悶而又緊急的傳出,那灰袍老者連連打著旋轉摔下堡牆,而項真,也滿口鮮血狂噴的一下撞上了身後的角垛!

  驚呼著,兩名無雙弟子自那邊急奔過來,左右扶持著項真,項真緊閉著眼,在刹那間的調息裡,他強用一口真氣將翻騰的血氣壓制的,大大喘了幾次,他咬著牙道:「快去照顧你們的大師兄——」

  但是坐在地下的嚴宿卻以大彎刀撐著地,一拐一拐的走了過來,這位無雙派「飛字門」的首座弟子,一張本來黑健康的面龐,如今卻已變成了極度衰敗的淡金色,在連遭重擊之下,他竟尚水喪命,這已是不可思議的奇跡了!

  迷惘而怔忡的看著嚴宿,項真艱澀的道:「嚴兄……你?

  你還支撐得住?」

  長長籲了口氣,嚴宿苦笑一下,沉沉的道:「項師叔,弟子我號稱『九命郎』,自是不容易死——」

  說著,他輕輕拉開白袍的斜襟,哈,原來在白袍之內,嚴宿竟還加罩著一件銀光閃閃的鋼絲背心!

  潤了潤乾裂的嘴唇,嚴宿嗓子發沙的道:「這件背心,項師叔,乃是以罕見的『緬鋼』織就,共分三層,每層中間尚夾著老熊皮與『紫韌草』,可抗重力,尋常刀刻,根本連灰也刮不掉一點……這幾個老傢伙的掌勁卻是出我意外的沉厚,便是仗著這件背心,弟子我也險些被震得斷了氣,如今只怕已受了內傷……」

  用手背拭淨唇角的血漬,項真孱弱的道:「你就在這裡歇會吧……我還得過去幫幫西門當家及荊忍老兄……」

  在十幾步距離的通道外,西門朝午正大震神威,猛不可擋的節節朝他的敵人逼進,那叫胡極的仁兄早已掛了彩,一邊左臉全是淋漓的鮮血,皮肉也一道一道的翻卷了過來,不消說,定是西站朝午「鐵魔臂」的傑作了,「反回七梭」

  楊塗也在一聲接一聲的喘著粗氣,汗水如豆,動作慌亂,看情形,他們在西門朝午手下,只怕亦支持不了多久啦……

  整個如意府中,這時已差不多伯成了無雙派的天下,只還可以看見部份的如意府直屬角色尚在浴血苦撐,以外,七河會,大刀教,青松山莊等幫會的人馬幾乎已看不見了,到處全是閃耀的白衣金環,皆是靈亮鋒利的大彎刀,可真是全完了,如意府的威風啊……

  尉遲寒波與荊忍聯手力搏著黑髯公洪雙浪,而洪雙浪卻連一步也不讓,他簡直像是迷失本性了,出手攻拒之間,沒有一招不是悍不畏死的式子,沒有一式不是同歸於盡的打法,這位如意府的頭號魁首功力是深博而浩瀚的,又是雄渾而歹毒的,是以任憑金雷手荊忍技業超群,尉遲寒波力旋乾坤,卻仍然奈何不了他,如今,也只是個扯平的局面罷了。

  緩緩地,緩緩地……項真已一步一步移了過來,他後面,「九命郎」嚴宿也強支著跟隨,兩人的兩張面孔,都是一樣的灰敗,一樣的黯澀……

  在「霹啦啦」旱雷般的掌勢暴舞裡,有淡淡的金色迷氣漫溢,荊忍又一口氣旋出九招十七掌,尉遲寒波也將一柄大彎刀揮斬得像是江河之水浩浩滔滔,在掌勁力芒的挾攻下,洪雙浪修偉的軀體淩飛如電,手打時拐,腿飛腳,蹴,也同樣含蘊著狂猛的力道還敬過去!

  金雷手荊忍的武學造詣非但精湛無比,在心性上的修為也差不多到了爐火純青之境了,鎮定深沉,神清氣平是他一貫的應敵作風,可是,在目前,荊忍卻也有了煩囂憤怒的感覺,對手雖然厲害,傾他自己與尉遲寒波兩人之力卻竟在苦鬥之下毫無進展,估莫論最終的結果如何,光是現在的這一口氣,也就令人難以下嚥了!

  那一邊——

  「撲嗤」一聲悶響震人心弦的傳來,只見西門朝午的「鐵魔臂」灑著滴滴鮮血淩空暴舞,他的對手之一胡極,也雙手捂著腦袋,就像一灘爛泥似的萎頓倒地,自他捂著頭的雙手指疑中,正似打翻了一罐五味醬缸一樣,紅紅白白的鮮血與腦漿大量滲溢出來,他的一隻紅閃閃的赤筆,也脫手飛拋出老遠!

  「反回七梭」楊塗不知在什麼時候右胸前也帶了彩,皮衣上裂開五條可怖的血槽,那五條血槽深而且細細嫩嫩的肌肉全翻卷過來,仿佛是一隻虎爪在那上面狠狠的抓了一把也似!

  胡極方才斃命,楊塗已心膽俱裂的尖嚎:「『青豹子』啊……」

  「鐵魔臂」翻舞劈打,浩蕩犀利之勢有如群山並傾,天瀑倒懸,楊塗的嚎叫還在空氣中顫抖,已被逼迫得向堡牆邊緣上連連退去。

  這些慘烈的情形,黑髯公洪雙浪卻宛若未見,他面孔鐵青,肌肉在急速的抽搐,五官扭曲著,帶起雄渾的,雷霆般的萬鈞勁力猛攻敵人!

  猛一咬牙,金雷手荊忍猝然斜身暴進,兩掌上金光流燦,他圓睜著眼,奮起全身功力在一片「霹啦啦」的震天呼嘯裡,硬生生的怒迎洪雙浪掌勢!

  狂笑著,在笑聲中,洪雙浪喉裡響起了一陣低沉而急促的「哦——」「哦——」怪聲,隨著這斷續的低吼,一片有如怒濤狂浪般的澎湃勁氣,已呼呼轟轟的流卷包罩而上!

  是的,洪雙浪的「傾河氣」!

  像是從天上摔下來一枚巨大的琉璃球般,一聲震撼得人們耳膜刺痛的「噗啦啦」暴響揚起,氣流迴旋激蕩,一片火熱,憑空而起的大小旋風立即向四周盤繞兜轉,而金雷手荊忍的身形的卻斷了線的風箏般大大的搖晃著摔出——

  尉遲寒波的矮胖軀體在這狂亂的無形暗流中東歪西傾著,但是,他卻拼命以手中大彎刀在微小得幾不可見的狹窄空隙中連連向洪雙浪飛斬過去!

  與荊忍對掌之下,洪雙浪驀地血噴如箭,他目光迷蒙的瞥及尉遲寒波的刀芒罩來,在於鈞一發中,這位猛如困獸的如意府當家不退反進,上身「呼」的急旋,臂波浪似的速續揮顫,一溜如刃的掌影也快不可言的飛泄向了尉遲寒波!

  額上的青筋突暴,一張多肉的胖臉漲得赤紅,尉遲寒波也橫下了心,他的攻敵之勢絲毫不變,依然硬生生的與洪雙浪接上!

  稍識武功的人都看得出來,這全是一種兩敗俱傷的打法!

  項真已看到了方才自身邊竭力掠出的嚴宿,已經險極的接住了被震摔出的荊忍,在目梢子瞥及兩人滾做一團的時候,他已尖叱一聲,有如極西的金蛇電閃,一下子便從側方撲到了洪雙浪身邊,一口氣問,把他所能做到的攻殺招式全部推出,在他負創之下,嗯,卻也在瞬息裡揮出七十九掌!

  於是——

  大彎刀翻飛著連連十一次割過了洪雙浪的肌肉,洪雙浪也暴雷般擊中了尉遲寒波九掌,同一時間,項真的七十九掌亦全部落在了洪雙浪的肢體上!

  宛如一團肉球般,尉遲寒波的大彎刀「嗆啷」出手後便滴溜溜滾了出去,每滾動一尺,他口中的血便點點灑灑了一尺!

  而黑髯公洪雙浪,他幾乎連一個字也沒有吐出,一丁點呻吟也沒有揚起,就那麼立即死在原地,屍體上的刀痕累累,縱橫裂卷,一襲金袍破碎支離,已被熱血浸成了猩紅,他的頭顱更是爛如紅柿,整條屍體以極其怪異的姿勢扭蜷在地下,內行人一看即明,他的骨骼已全部斷碎了,是的,全部斷碎了,在項真的七十九掌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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