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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第四十章 刃炫梭舞 萬馬騰

  仰望晦黯的天空,漫漫的雪花無邊無際,不盡不絕的飄落,似是一朵朵,一片片,老天的嘆息,這嘆息,沒有聲響,卻恁的使人心頭蒼涼,鐵獨行籲了口氣,語聲有些暗啞的道:「殺伐之前,偏遇此等天氣,越發顯得將臨的情景蕭索淒滄……」

  項真十分平靜的道:「人生百年,只是漫漫光陰的一個過客,任是哪樁情事,終將極快成為過去,就似如今,天忐忑等待,來至明朝,則又化煙幻,此情之景,將無痕尋覓了。」

  蠕動了一下,西門朝午道:「說得是,江水滔滔,又曾淘盡了多少英雄事蹟?我們僅算是那流奔江水中的一個浪花,即使掀起,也很快就會消逝無蹤……」

  鐵獨行苦笑一聲,道:「但卻會如項老弟所言,我們都將記住這個日子,今天會有許多生命埋骨荒野,僵臥於寒雪之上……」

  搖搖頭,項真低聲道:「不錯,江湖上爭雄稱霸的日子,原來便是如此……」

  於是,大家都沉默了,沉默於即將來到的暴風雨前那令人窒息的鬱悶中,一條人影又在此時矯健的低竄了過來,唔,他是江仇心。

  鐵獨行面色凝重,肅穆的道:「仇心,一切準備就緒了?」

  江仇心一張俊臉兒被凍得紅紅的,他迅速點頭道:「各路人馬全已進入攻撲位置,只待大掌門下令卷殺了。」

  雙眸迷蒙的望著天空,半晌,鐵獨行毅然頷首道:「依照昨夜商定之攻撲策略,傳諭各門開始行動!」

  眼睛裡陡然閃射出興奮的光芒,江仇心就在雪地上旋掠而去,幾乎在他身形方才躍出,一陣高亢而充滿酷厲的號角聲已仿若金鐵交擊般令人熱血沸騰的響了起來!

  像是空穀的回應,就在這陣號角聲甫始響起,整個沉黯而遼闊的雪地四方也同時有數十隻號角開始了長鳴,其聲慷慨激昂,有穿雲裂石的威厲,在威厲中,更包含了可以令天地變色的悲壯與豪邁!

  於是——像自虛無中突然出現,千百聲駿馬的嘯嘶連成一片,有的馬背上馱著人,有的正飛身上鞍,有的足尖登在鏡裡,而這些鐵騎都已紛紛灑著滿身的積雪自雪堆裡騰躍起來,刹那之間,原本白茫茫的荒野裡已到處都是環光騎影,長髮飛舞!

  一個寬宏而沉厚的嗓音壓倒了一切的嘈囂,奮力大叫:「『獅子門』所屬全聽著,大草原無雙派的白衣飄向大河鎮的時候到了,用我們的血去索回同門弟兄的債吧!」

  千百條嗓門匯成了一個聲音,而這聲音卻是如此單純與悲憤:「殺!」

  一騎搶先奔出,白色的披風迎風揚起,他的大彎刀斜舉半空,帶著山搖地動的淩厲威脅沖躍向褐石澗而去!

  這一乘鐵騎的後面,約有千騎緊隨而出,彎刀閃閃如電,金環耀爍生輝,馬蹄沉悶的敲擊在雪地上,整個地面全在震動,每一張粗曠的面孔都流露著大無畏的悍勇與奮激,每一雙眸子都在咆哮與呐喊,他們帶著深刻的仇恨,不可抑上的怒火,在鐵蹄的翻飛裡,在雪泥的迸濺下,有如一片潮水,有如山崩嶽傾般衝殺過去!

  連清晨的空氣全在顫抖,陰黯的天色染上了猩紅的幻彩,天與地似也怔驚了,一場血淋淋的殺戈,一場生與死的搏鬥,現在,即將展開!

  四騎卓立於後,鐵獨行目注手下「獅」字門的人馬挾著雷霆之威擁向敵人,他面孔上毫無表情,平靜的道:「幾位老弟,領先攻殺之人,乃本派獅子門大尊主『生死刀』於哲!」

  項真沉穆的道:「此公豪氣淩雲!」

  說話間,前面蜂擁衝刺的鐵騎前鋒突然起了一陣騷動,叱喝叫喊之聲頓時與驚呼慘嚎響成了一片,只見馬匹跳躍竄奔嘶叫如嘯,馬上的無雙騎士在竭力控制自己的坐騎,有的已被拋落鞍下,而後面的騎隊正狂奔而來,馬匹「希聿聿」的人立而起,或是就勢斜奔,也有收勢不及連人帶馬一起摔跌的,於是,馬蹄踏向人體,人體擠著馬身,兵器的撞擊和痛苦的嗥叫聲互相摻糅著,眨眼之間,先頭的騎士們已折損了一大半以上!

  鐵獨行神色深沉如故,絲毫沒有變化,但是,一側的西門朝午卻憋不住了,他驚怒的低叫:「他媽的,這是怎麼回事?」

  項真沒有講話,片刻,他已注意到右側方正有一乘騎狂馳而來。

  西門朝午「呸」了一聲大吼道:「鐵掌門,不才這就沖上前去活宰那些狗養的雜碎!」

  鐵獨行微微一笑,沉聲道:「西門老弟尚請稍待,鹿死誰手,如今還不能斷言。」

  這時,來騎已經奔到,那是一個滿臉於腮的大塊頭,這冷的天,他居然已是重汗透衣,氣喘如牛,見了鐵獨行,這人顧不得行禮,又急又快的道:「稟大掌門,褐石澗前二十步處對頭挖掘了一條長有百丈寬約八尺的暗壕,壕底置滿尖竹鹿柴,本門前鋒三百騎已有近二百騎失陷其中,就在他們摔落的同時,褐留澗裡飛出了數百包石灰,擲入壕溝之內,陷落裡面的弟兄只怕生還無望……」

  鐵獨行冷冷的道:「於尊主如何?」

  那大漢喘了口氣道:「尊主無恙。」

  點點頭,鐵獨行:「傳令再攻!」

  大漢答應一聲,掉轉馬頭急奔回去,就在他往回賓士之時,一道閃瀉著朱遼焰火的花旗火箭已直溜溜的沖升半空!

  於是——正在混亂擁擠的馬隊突然往四周奔開去,片刻之間已布成了一個半弧,一騎孤單的挺立于半弧正中,那人,唔大約便是生死刀幹哲了。

  隔著近裡把路,卻仍然可以聽到於哲那中氣十足的威猛吼叫:「沖……殺!」

  圍成半弧的騎士們倏而叫嘯出聲,在這陣淒厲的嘯叫聲裡,無數鐵騎又狂奔向前,那陣勢,就宛如排山倒海!

  如潮水似的鐵騎迅速沖到了那條隱隱可見的壕溝之前,但是,他們卻沒有直接躍騰過去,前面的一撥夾兀掉轉馬頭,擦著深壕倒圈回來,就在擦過壕溝的一刹,漫空猝然現出千百條寒閃閃的光芒,有如飛蝗似的「光杆綱梭」已狂風暴雨般淩厲的投射入褐石澗內!

  這一撥方才奔離,後面的騎隊又緊跟著如法泡制,一時只見冷電精芒飛射旋標,破空尖嘯之聲宛如鬼嚎,遠遠望去,就好像一面晶閃閃的光網一張一張的罩向了敵陣!

  就在如此周而復始的沖馳了七遍之後,第一批鐵騎已緊接著狂奔而上,紛紛躍越壕溝,直向褐石澗撲去!

  這邊——鐵獨行雙目冷澈的盯視著戰況,他沉緩的道:「恐怕不會這麼簡單……」

  項真頷首,道:「一定還有埋伏!」

  他們語聲未已,一陣遙遙的呼喊怒叫又隨風傳來,項真等連忙尋視,老天,那批剛待沖下幹澗的騎士們已全數人仰馬翻,滾跌在地,從這裡看去,以他們尖銳的目力可以發覺正有一張綴成方口的「鋪地錦網」在兩邊各被約五十多名不知何時冒出的赤衫大漢扯緊,那批數近二百的騎士此時已全被摔在網上!

  褐石澗內,刹時有無數強弩利箭暴雨似的射出,跌在錦網上的無雙騎士們幾乎成了活活的箭靶,頓時便倒下去了一小半!

  剩下的一百多人卻十分鎮靜,只見他們就勢撲臥於地,借著奔跳掙扎的馬匹為掩護,「光杆鋼梭」泛起寒芒,「嗖」「嗖」不絕的往兩側及褐石澗射去!

  正在發力緊扯「鋪地錦網」的赤衫角色們眨眼間已像得了「羊癲瘋」似的跳了起來,他們驚叫著拼命奔逃,卻仍有六十多個人被鋼梭射上,就宛如一群野獸般倒在地下慘嗥狂嚎起來!

  一拂白中,鐵獨行看得真切的籲了口氣,淡淡的道:「鋼梭上已塗滿一種『黑鳩』的劇毒,梭尖戳入肌膚,只要七步之內便可致人死命!」

  一拍手,西門朝午喝彩道:「好,這才夠狠!」

  前面的攻殺卻又已陷入進退維谷之地,因為失陷的馬匹與那百多名無雙弟子正被困于褐石澗前,正好擋了後面大隊鐵騎的衝殺通路,現在,獅子門的人馬已排成了四行,卻在一時之間難以長驅直入!

  鐵獨行目光冷森而威棱,他半側臉,道:「項老弟,至此時此情,若是你,你便如何處理?」

  項真緩緩的道:「下馬搏殺……」

  他的語尾還留著一段韻意,那邊的攻擊人馬正好已齊齊離鞍落地,一個個奮勇剽悍得仿佛出押之虎般迅速翻越或飛掠壕溝,紛紛往褐石澗掠撲而去。

  鐵獨行含的一笑,低沉的道:「好主意,項老弟……」

  咽了口唾沫,西門朝午有些迫不及待的道:「大掌門,在下想,該在下等人出馬了……」

  鐵獨行一笑道:「且請再耐片刻。」

  驀然,一片震天動地的殺喊聲有如一陣狂風往大地四周吹擴,沖過壕溝的無雙弟子們已與突然出現的無數名紅衫大漢短兵相接,那些紅衫大漢宛如是一群猙獰的鬼獠,他們個個將紅衣紮在頸間一擊腰上,穿著紅色的犢鼻褲,精赤著上身,手揮兩刃斧,瘋狂的向無雙派方面的人馬圍殺了過來!

  紅衫隊的所屬出現得十分突現,就像是從空氣中凝結成的,自虛無裡猛古丁跳出來的,一下子便殺上來那麼多,估計約比無雙派方面超出了一倍還有餘,瞬息之間,只見褐石澗的這一面全被點點紅影所佈滿了!

  無雙派獅大門的勇士們已在敵人的包圍中,但是,他們卻沉著而猛烈的往四周砍殺,傾力與對方展開了激戰,在這邊,可以隱約看見數條白色人影行動如電,氣勢如長虹貫日,那麼悍不可當的在紛亂的人影中掠閃穿刺,所到之處,但見紅衣之敵摔跌橫飛,東歪西倒,有如怒浪卷堤,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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