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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第三十二章 先入虎穴 謀虎子

  夕陽的餘暈在西天染上一抹嫣紅,遠近的群山峰巒浮沉在迷迷濛濛的灰藍色暮靄裡,山頂映襯著皚皚的積雪,而積雪卻落在那淒涼得令人嘆息的晚霞之中,大地似籠罩著一層失落的空洞抑鬱,不知要使傍徨的心兒定在那裡才好;周遭都是黯沉沉的氳氤,這氳氤彌蕩在冬天黃昏的景致裡,也彌漫在人們帶著幽戚的意識裡,壅塞多少過往在胸腔;以致看起來那輪血紅的夕陽也淡澀了。

  朝「大河鎮」的路上——

  說是路,未免有些誇張了,這盡是一望無涯的荒地野郊,難以尋得出一條可以正式稱為通路的痕影,便是故舊的車,蹄窪也不可得見,有絲絲枯萎的野草鑽出在重雪之覆蓋之上,露著那一把紛亂而無告的頂子,搖晃著,愁懨忻的,項真等三個人的兩乘騎,就這麼往前面奔了下去。

  抖抖衣衫,荊忍輕喟的道:「怕見黃昏,又到黃昏……」

  項真仍與他共乘一馬,淡淡一笑,他道:「夕陽似與閒愁約,嗯!」

  荊忍半側過面孔,道:「說得好,確是似與閒愁約……」

  前面的西門朝午哈哈一笑,回首道:「你們兩個都是武林鼎鼎大名的人物,不想卻俱是酸氣沖天,這一下子算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了……」

  項真含蓄的笑了笑,道:「此情此景,便是再為愚魯木納之人,也會憑空帶上幾分詩意……」

  西門朝午的手指頭輕輕敲了鞍前的硬皮把手,道:「這詩意,只怕到了大河鎮便沒有了,那裡,如果兄弟我猜得不錯,充滿的大約除了血腥便是殺伐!」

  笑了笑,項真道:「這原是我們預料中的事,是麼?」

  微微撇了撇嘴,荊忍道:「要來的終歸要來,我們原本便沒有打算善了!」

  冷冷哼了一聲,西門朝午宏烈的道:「說句老實話,便是他黑手黨再刁狂,赤衫隊再蠻橫,黑髯公再難纏,哼!我千騎盟卻也不是省油的燈!」

  項真有些動容的道:「二位如此相助,實令在下感懷……」

  西門朝午揉揉面頰,輕輕一笑:「不要客氣,人之相交,貴交知心而已。」

  說著話,兩匹馬的八隻鐵蹄在不停的躍飛,不停的邁展;目的地越來越近,而心的連系,情的交流,也越來越密切了。

  在轉過了一道彎拐之後,前面已有一片疏落的房舍映入視線,這些房舍零散的築在兩側,而通路,便在中間穿了過去。

  低沉地,西門朝午放緩了坐騎的奔速道:「這小村便是『大河鎮』的前站了,隔這村子約莫三十裡地便可望見那鎮上的大牌坊,晚上摸過去比較合適些。」

  項真點頭,道:「那麼,我們在這村子裡先養足精神?」

  朝前面望瞭望,荊忍道:「依在下之意,還是不進村子為佳,這裡高大河鎮太近,我們三個人貿然而入,提防泄了消息!」

  西門朝午眼睛向兩邊打量了一下,頷首道:「荊兄說得有理,咱們將馬匹斜插過去,就在村頭那邊的林子裡歇會兒,大家委屈點,先將就用些於糧充饑,待辦完了正事才補回這一頓來;項真,你卻以為如何?」

  兩匹馬都朝旁側的荒地裡馳了進去,馬蹄踏在積雪的地面上帶出沉悶悶的聲音,項真輕輕地道:「當然,只不過二位卻辛苦了。」

  西門朝午哧哧一笑,道:「黃龍,你舌似刀!」

  項真抿唇一笑,沒有說話,待到雙騎進了林子,西門朝午翻身而下,目光炯然向周遭搜視著,項真也站在地上活動了一會,懶懶地道:「當家的,沒有岔眼的事吧?」

  西門朝午搖搖頭,邊向他的「白雲兒」:「沒有;現在咱們就將戰飯先飽餐一頓如何?」

  說著話,他已自鞍旁的皮囊內拿出兩個大油紙包來,三把兩把打開,裡麵包著的是四大塊烙餅,兩隻油炸整雞,二十個鹵蛋,一大塊熟豬腿,將紙包晃了晃,他又伸手入皮囊拿出一把塞了嘴的大錫酒壺,笑著道:「怎麼樣?酒肉俱全了吧?」

  項真眨眨眼,道:「這種日子,就需要像當家的這般打算才過得下去,要不,終年奔波再真個餐風飲露,大家不都成了骷髏?」

  在西門朝午的哈哈笑聲裡,三個人借著自林外透進來的微弱餘暉,十分有味的放懷吃喝;淒淒的夕陽映著枯灰的樹幹,映著白慘慘的枝權,似抹上了一層泛著紫暗的鮮血,冷栗得好生硬。

  殘肴全在原來的油紙中,西門朝午挖了個洞埋了起來,於是三個人都負著手,靜靜等待著時間的流逝,三個人仿佛都在沉思著什麼,每一張面孔上的神色全是顯得那般凝重而深逢,眉宇之間,似打著一個無形的結。

  林子裡晦黯了下來,變得黑沉沉的,像一層黑色的紗幔在不知不覺中蓋落;又起了風,這風。刮得樹梢子全在呻吟,叫得使人心裡都在發酸。

  用右手的拇指與食指彈出一聲清脆的響聲,西門朝午道:「項兄!可以走了。」

  項真低沉的道:「不要騎馬,二位以為如何?」

  荊忍忙道:「正是,免得打草驚蛇。」

  西門朝午點點頭,用手扯著他「白雲兒」的右耳,俯上嘴唇,低聲向馬兒呢喃起來,荊忍也走向他的「角杵」,輕輕在愛騎頭上拍了三下,又將面頰在馬鼻上摩婆著,兩個人對他們的坐騎,親切得就像自己的兄弟一般,而自古以來,烈士與良駒,便是皆以性命相依啊!

  一個回身,西門朝午平著身子飛出,邊低呼道:「上路。」

  他的身子淩空,雙肩卻宛如風也似的,看著快要落地,在微微轉身之間,又那麼美妙而準確的自兩株枯樹之中掠了出去,那身法高強極了。

  荊忍笑了笑,身形猝的平射躍去,又快又急,寬大的青衣乘風舞起,就似一隻馭雲而去的青鶴。

  於是,項真也輕飄飄的躍掠出林,三個人並肩賓士,速度快捷得仿佛橫過天際的三枚流星,剛剛瞥及,卻已失卻蹤影。

  衣袂飛舞著,三條身影越過荒地田野、溝渠、陵丘,如此流暢而灑脫的奔掠在天地之間,他們都沒有使出全力,但大地的長度卻似在冥冥中收縮了,這三十裡的路程只是片刻,他們都已經望見了遠處大河鎮明亮的燈火。

  西門朝午濃黑的眉毛一場,沉聲道:「二位,可看見大河鎮的燈光照明如鑽。」

  荊忍頷首道:「該是他們享受晚筵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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