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大煞手 | 上頁 下頁


  姓魏的年青書生用手中蟒皮鞭在頰上揉了揉,冷峻的道:「我魏字自接任雙義幫紅旗以來,與你相交亦算不惡,你應該知道我的習性,淫惡邪蕩,我最是不容,使我難堪的是,想不到第一個交在我手中處置的本幫叛逆,竟會是你!」

  晏立又痙攣了一下,但仍然沒有出聲,那書生,魏宇,淡淡的道:「我無法使你早些求得解脫,因為我要忠於幫主的諭令,這一路上,只有請你忍耐,到了地頭,幫主的叛妾會與你一起送上柴堆火焚,那時,你就不再痛苦了,很快就可以使一切平靜了。」

  說完了這些話,魏字神色一沉,叱道:「現在,你起來!」

  晏立咬著牙,抖抖索索的爬了起來,他剛剛搖晃不穩的往前走了兩步,魏字已一聲不響的淬然向他抽了兩鞭,鞭梢子答在皮肉上的聲音清脆得刺耳,晏立打了個蹌踉,但沒有再摔倒,他喝醉了酒一樣地往前走來,已經快到項真坐著的地方了。

  魏宇輕飄飄的跟在後面,手中蟒皮鞭左右交換,沒有一點點憐憫的抽打著前面的大漢,一雙眼睛,卻警覺的往項真坐著的地方斜了過來。

  又是一鞭抽在晏立的頭頂上,晏立悲嗥了一聲,一個跟頭僕在地上,他全身簌簌抖索,用嘴巴啃齧著地上的泥砂,雙手十指痙攣的抓挖著地面,魏字往前邁了一步,生硬的道:「晏立,爬起來!」

  晏立奮力往上挺了一下,卻癱瘓了似的再度僕倒,他努力試了兩三次,但依舊沒有爬得起來,魏字臉色冷漠,手腕一振,蟒皮鞭在空中呼呼盤舞,刷刷刷,又是十多鞭抽了下去,打得晏立四肢拳屈,全身抽動。

  一個淡淡散散,像天塌下來都驚動不了似的語聲,那麼帶著一絲寒意的傳來:「你也知道,這鞭子抽在身上的滋味並不好受,是不?」

  魏字驀地縮手後躍,目光尖利的投向來人身上,在驛道的窪入之處,項真正古怪的凝觀著他,嘴角微微抿著。

  一種本能的直覺,令魏字感到有一股沉翳的壓力在胸腹間擴張,他隱隱覺得,這不速之客來得十分突兀與怪異,而且,顯然沒有存著「友善」的意味。

  微微一斜身,頭向上仰,魏字雙手握拳,一高一低的朝胸前一擺。這是雙義幫向外人表明幫號及來歷的架勢。

  項真淡漠的揚揚眉毛,幽冷的道:「我明白,你是雙義幫的朋友。」

  魏字冷板板的道:「想閣下也是道上同源,雙義幫懲罰幫內叛逆,閣下是明眼人,尚請抽身讓過。」

  項真望望地上的晏立,靜靜的道:「我想,你應該放了他。」

  魏宇刹時臉色大變,他狠狠的盯著對方,生硬的道:「道上規矩閣下全不顧了,插手到別人的家務事上去?要知道雙義幫並不是好吃的角色!」

  項真奇異的看了魏宇一眼,緩緩向他行近:「現在,沖著你這句話,我就想試一試。」

  不知怎麼搞的,魏字竟然退後了一步,他強按住憤怒,厲聲道:「站住,好朋友,你大約還不知道你如此魯莽會換來什麼後果!」

  項真並沒有站住,仍舊慢吞吞的向前移動,安詳的道:「我知道,而且,非常知道。」

  暗中一咬牙,魏宇猝然就地轉了一個半弧,上身輕塌,手中的蟒皮鞭抖得畢直,有如一條貫射長空的飛鴻,帶著刺耳的嘯聲戳向對方額心!

  好像根本就沒有任何動作,但項真卻明明已移閃到三尺之外,看不出他是如何移動的,宛似他本來就是站在那裡一樣,蟒皮鞭的尖細鞭梢子擊打著空氣,發出一片嗤嗤之

  心腔大大的震動了一下,魏宇頓時感到有些暈眩,他來不及再做其他思維,弓背曲身,拔起了尋丈之高,在他身形甫一淩空之際,蟒皮長鞭已又似驟雨急瀉,劈啪連聲的向敵人抽去。

  那麼令人不敢置信的,那麼玄妙的,項真淡黃色的身軀在急雨狂風般的鞭與鞭的微小間隙裡閃挪著,他閃挪得如此輕雅,如此灑脫,卻又快得像一抹抹橫過天隙的電閃,就像他生來便適於在狹窄的空間活動,就像他生來便融合於快速之中。

  在空中一個翻滾,魏宇的右臂自左肋下探出,長鞭在空中抖成盤盤卷卷霍霍呼呼的再度纏掃上去。

  項真雙足釘立如樁,略一側身,猝然暴掠,像一陣狂風迎面撲來,魏字迅速翻躥,手中鞭卻已在一緊之下被敵人奪去,他目光急斜,只看見一隻白生生的手掌擊向自己左肩,幾乎連意念還沒有來得及轉動,那只手掌已接觸了他的身體,一股強勁的力量,將他重重的震飛出尋丈之外,一個跟頭摔倒子地!

  魏宇是雙義幫的紅旗,一身功力深厚精湛,他身軀甫一沾地,猛的吸了一口氣,正待翻身躍起,一隻穿著淺黃色精緻麂皮靴的腳已刷的將他硬生生踏回地上,那只腳,端端正正的踩在他的背心!

  仍是那淡淡漠漠的語聲,輕悠悠的傳向他的耳中:「魏宇,回去告訴你的主子『三目秀士』單殉,就說人給我帶走了。」

  艱辛的側轉過面孔,魏宇的臉頰上沾滿了泥沙,他倔強的吼道:「鼠輩,留下你的名字!」

  背脊上忽的一輕,那只踏在上面的腳已經移去,一個冷瑟的聲音遠遠飄來:「波渺渺,雲重重,雨恨風淒,一縷孤煙細……」

  渾身起了一陣痙攣,魏字的兩隻眼睛全發了直,他哆嗦著呢喃:「黃龍項真……老天,他是黃龍項真……」

  在這一刹,早已失去了地上那個受苦受難的大漢蹤影,當然,也找不到項真了,好似一條黃龍在朦朧的瞬息裡直升雲霄,隱於重重的雲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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