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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以那雙精芒四射的眸子打量著阻抗於坡頂上的龍尊吾,龍尊吾的金色面具泛閃著冰冷的光彩,也正深沉的凝注著他。

  清雅卻冷森的,這人道:「我想你已知道我司徒無忌!」

  點點頭,龍尊吾道:「不錯,魔眸教大教主。」

  看著龍尊吾,這位表面中儒雅謙懷的黑道霸主道:「你站立的那個位置,似乎正是攔住我去路的?」

  因為戴著面具,看不出龍尊吾做出一絲笑容,而龍尊吾實則卻微笑了,他安詳的道:「你猜對了,我正是如此打算。」

  踏前一步,司徒無忌古怪的道:「紫衣派中未曾聞說有你這樣一個角色,想你是他們從外面邀請的幫手了?」

  龍尊吾拂開被風吹到肩上的赤發,道:「當然。」

  司徒無忌忽道:「他們給你多少代價?如若你放手不管,無論他們給你多少,我答應你雙倍付贈!」

  微微有些意外,龍尊吾道:「為什麼你要這樣做?」

  揚起頭深深盯視著龍尊吾,司徒無忌道:「說起來很簡單,因為我看得出你是一個不易對付的敵人,在目前,我不願意多找麻煩!」

  笑了一聲,龍尊吾道:「你從那裡看得出?」

  司徒無忌的神色十分深沉,緩緩的道:「你的一隻眼睛,朋友,我十分熟悉似你這樣的眼睛,冷靜,深沉,果敢而又狠酷,這是一種俱有精湛修為的眼睛,我並不畏懼,但我擔心,像我方才所言,我不願多樹強敵,再增麻煩。」

  接著,他又道:「告訴我,他們付你多少!」

  聳聳肩,龍尊吾道:「一點也沒有。」

  司徒無忌有些奇疑的道:「一點也沒有?你是說,你並未曾收過紫衣派的報酬?」

  搖搖頭,龍尊吾道:「老實說,沒有!」

  怔了怔,司徒無忌迷惑中帶了些憤怒的道:「那麼,你為什麼幫他們?」

  笑了笑,龍尊吾低沉的道。:「情感與道義,如此而已。」

  冷哼一聲,司徒無忌道:「你會這麼簡單?」

  點點頭,龍尊吾加重語氣道:「就是這麼簡單,司徒無忌,這世上,除了有價的金銀財寶之外,還有無價的情感道義,而後者,往往比前者來得更珍貴不易獲得!」

  面上表情木然,司徒無忌道:「這樣說來,你是一定要和我魔眸教作對了?」

  呼了口氣,龍尊吾沉定的道:「我很遺憾,怕是非如此不可——」七道刺目的青白色光華就像從雲層中突然射來一樣,快得幾乎已不能用任何言語去表達,龍尊吾的話尾還未曾說完,已那麼令人心動魄的來到了咽喉之前!

  龍尊吾瘦削的身軀猛然前去,沒有看清他的一丁點動作,深插在沙層裡的阿眉刀亦帶著一片閃亮的金芒暴飛而上,刀刃翻起,那破空之聲才呻吟似的跟上,「削」甚至連一顆沙粒都沒有帶起!

  於是

  青白與金黃的兩條光閃,蛇電似的一現即逝,周遭靜寂無聲,北風仍在怒號,呼嘯著打著轉子而過,兩個人依舊定定的對立著不動,就好像他們從來就未曾移動過一樣……

  緩緩的司徒無忌呻吟般歎了一口長氣,他的面色在這瞬息裡竟變得紙一樣的慘白,在他的前胸,天爺,自頰下至小肮,整整有一道尺許長的細窄血口。陣陣的鮮血,正由傷口四周緊罩的白牛皮衣裂縫中滲叫又一滴滴的墜落在腳下的沙礫裡,血是猩赤的,染得他繡在白牛皮衣上的蛇形圖紋及三隻怪眼赤紅糊糊的抹成一團了……

  現在,他雙手緊握住一柄小指寬細的怪異劍形兵刃,這柄窄劍便插柱地下,鋒利而晶瑩的劍身上絨塵不染,尚微徵映閃著陣陣眨骨的寒光……

  龍尊吾也直挺挺的站著,右脅處也翻開了兩道可怖的傷口,紅白交映的嫩肉突出在衣衫之外,血潰早已漫透了半個身子,最令人目心的,是他戴著的金色面具自鼻子至右耳,被劍刃整齊的割裂了一道隙縫,稍差一線便將面容毀了,若非由面具的金殼護著,如今,只怕龍尊吾的臉龐上也得添上一條永桓的紀念了呢。

  雙方僵立著,好一陣,龍尊吾才低啞的道:「自我出道以來,司徒無忌,我未曾遇上似你這等利害的高手,很好,你確是一個優秀的賣肉者!」

  身軀猛然抽搐了一下,司徒無忌的臉色已由慘白變為臘黃,他的瞳仁光輝也有些茫散了,但他卻儘量提住一口氣,粗重的喘息著,噓合乾裂的嘴唇,聲如蚊呐般道:「我……我知道……你……難鬥……我……猜對……了……多可悲……我竟……真的……猜對……了……」

  龍尊吾吞了口唾涎苦澀的道:「你不愧有「七虹開天」之名,那七劍一揮,太快了,我全力之下,也只能擋出四劍……」

  唇角已有帶著灰沉的血水在溢著,司徒無忌身體也開始輕微的搖晃,他仍支撐不倒,喃喃的道:「快……快嗎?但……但……還是……你聰……明……你拚著……挨我……三劍……卻送我……一刀……三劍……不能取你……命……一刀……這一刀……對我……卻夠了……足足夠……了」猛然,這位魔眸教的大教主,黑道中喧赫一時的煞星仰天狂笑起來,他笑得鮮血四噴,創口並裂,在肚腸瀝瀝流中,他的細窄怪劍「咻」的迎空暴揮,在一圈突現突隱的青白光芒裡,他已「歎」的一聲重重僕倒地下,嘴角彎曲,雙目圓睜,內的熱血溢淌得幾乎成了一個小泊……

  征征的看著地下的體,龍尊吾興起一股無可言喻的空虛及悵茫感覺,江湖上的日子便是這樣的麼?

  每一天都要殺戈堆砌,用血跡眩染?每一段每一段都要以恐來陪襯,以仇恨來標榜?就是這樣的麼?除了那個「殺」字還有些什麼呢?被殺者固然已無可申辯,但殺人者呢?又會有什麼收穫?不論為了什麼而被,它的後果總是死亡,難道對一個正常的人來說會是一種滿足,一件愉快的事麼?這些日子來,他自覺不曾不曾在心靈上得到多少,便是有那麼一丁點,也是少得太可憐了……。

  輕輕軟軟的,一隻手掌按在龍尊吾的肩上,沒有回頭,龍尊吾知道身後的人是誰,他沙啞而緩緩的道:「大掌門,爭鬥完了!」

  來者果然正是紫衣派的大掌門「一劍伏魂」張豐帆,這位發福的老人轉到龍尊吾面前,深深的看著他輕輕的,龍尊吾道:「大掌門萬萬不要如此客氣,我們既來了,便全心全意去做,這是應該的,武林中的道義還須要維護……」

  張豐帆又檢視著龍尊吾的傷勢,他焦切而憂惶的道:「好險……龍兄,若再差一分,你的相也破了,肺臟也傷了,天幸尚無大礙,但也夠重的……老夫剛剛上坡頂,便看見你們交刃,好快,老夫自認曾經見過多少武林能手異人較鬥,卻也未目睹這般奇玄的功力,雙方就只一下子,老夫明白,這一擊之中,已融淮了你們彼此多年來的修為,換句話說,你們苦練而成的招術、心法、步眼、動作、力道,也全在這一聲中現露無餘了,這裡面不知包含了你們多少的精血與磨勵啊……」

  低沉的,龍尊吾道:「當時卻不太覺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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