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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第十八章 醉翁喜 盜亦道

  飛也似的掠了過來,朋三省抬著栗老頭的後領將他提上馬背,嘻嘻笑道:「別叫了,我的爹,這就送你老回去……。」

  唐潔也上了馬,聞言之下不由忍不住掩唇一笑,於是,由朋三省牽著龍尊吾的坐騎,緩緩朝前路行去。

  夜色極濃,像塗了一層層的蓋,北風打著哨子呼嘯,雪卻落得稀了些,氣溫是降得快,該已初更了吧?

  唐潔挨在龍尊吾的馬後緊緊踉著,而龍尊吾的雙手抓著皮鞍上的把手,身體在不住的幌動,看不清他面部的表情,但唐潔可以想像得出來,那一定是眉宇綰結而又衰疲不堪的,歲月太灰鬱,肩著的負荷又是何其沉重……。

  團盛鎮。

  這是個小小的鎮集,三百多戶人家,幾家簡陋的小店,兩條破爛的街道,勉強湊成一個偏鄉僻野的墟集,稱它為鎮,實在是有些浮誇了。

  在鎮的郊野,有一幢裡外三進的竹籬茅屋,籬旁植著幾杯古梅,有一灣結著薄冰的小溪環繞於側,現在,茅屋中靜悄悄的襯著大地一片銀白,卻著實有幾分雅致的韻味。

  最外面的一間茅屋,便稱它做客堂吧,支了一張竹榻,已無??設的卻是厚軟的錦墊,屋子裡陳設簡單,除了這張竹榻,僅有一幾四椅,壁上空蕩蕭然,連一丁點飾物也沒有,生了個泥盆炭火,已是極為奢侈的東西了。

  龍尊吾躺在榻上,他已在這裡休養了一個多月了,這裡,唔,便是那怪老頭栗伯貴的「蝸居」。

  裡進的??子一掀,唐潔走了出來,她一身打扮素雅而潔淨,青布衣裙,外加一件白夾衫嵌肩,臉上不施脂粉,卻越發現得清麗脫俗,有如出水白蓮,散發著一股楚楚動人的韻致。

  龍尊吾的氣色已好看多了,他的雙目已恢復了黃黃神影,面孔上也有了紅潤的光輝,唐潔走到他的榻前,嫣然一笑,輕悄的道:「龍俠士,雪已住了很久,可要我陪你出去走走?」

  龍尊吾不置可否的笑笑,道:「朋兄呢?」

  唐潔伸手朝門外一指,道:「又去沽酒去了。」

  皺皺眉,龍尊吾道:「這個多月來也夠他悶的,那老先生又古怪得可以,我們住在這裡的時間已不算短,除了出來給我換藥治傷,他就壓根不離屋門一步……。」

  下意識的朝裡邊瞧了瞧,唐潔理理鬢髮,柔聲道:「我看他人還挺不錯的,就是孤僻了一點,像沒見過我們在這裡打擾了那麼久,就從沒有一個人前來探訪過他?」

  微微一笑,龍尊吾道:「難怪他說過不以醫道為謀生之路了,假如光憑這一門吃飯,不把他餓扁了才怪……」

  唐潔眨眨眨眼,點頭道:「他的醫術實在高明得很,只是脾氣太壞,那個病家願意化了銀子還買氣受呢?」

  稍稍坐起身子,龍尊吾道:「打三天前我身上的創傷已經完全收口了,這兩天完全是喝他親熬的湯藥,可能這些湯藥是進補與提氣的,現在除了仍然覺得有虛脫之外,我差不多已經完全好了,我想,假如換一個人來治,恐怕痊癒不了這麼快……。

  」唐潔輕輕的道:「我好感激他,雖然他是那麼怪……。」龍尊吾剛想答話,裡問的??子一掀,那怪老兒栗伯貴已陰陽怪氣的踱了出來,他仍是一襲黑袍,一雙黑布棉鞋,焦黃的面孔上有一股令人看了蹩極的表情,行到房中,他微捋八字鬍,兩隻小眼睛往上一翻:「到今天為止,已經一個月零六天啦,你們到底是如何打算?走也不走?賴住在這裡是何用心?」

  龍尊吾還沒有講話,唐潔已推起笑臉道:「老先生,請你不要見怪,因為龍俠士的傷勢還沒有完全好,所以只得打攪老先生幾天,只要他行動如常了,我們那時便離開……」

  栗伯貴一吹鬍子,怒道:「老夫是治病的,他好了沒好莫不成老夫還不知道?自從那夜被那個莽漢硬拉了老夫來為此人治傷,到如今非但分文未付,反而更脅迫老夫讓屋給你們居住養傷,老夫是開客棧的麼?還是頭上寫了個『孫』字?」

  唐潔面頰飛紅,委曲的低下頭去不再講話,龍尊吾安慰的拍拍她,注視著栗老頭道:「老先生,你休要如此不近情理,我們治傷住屋,有銀子給你,並非白搭,你又何苦言語傷人呢?」

  栗老頭怪叫一聲,道:「什麼?老夫言語傷人?白看病,白住屋不說,那個莽漢又時對老夫冷嘲熱諷,動輒惡顏相同,老夫是這房子主人,如今還像個主人樣麼?難道老夫就連一點自主之權也沒有麼?到頭來老夫還落得個惡言傷人的罪名?」

  龍尊吾淡淡一笑,道:「老先生,如果在下對你略呈粗暴,你又會將此咎推到所有武林人物身上,又有藉口叫囂草莽之士俱皆霸道了,但事實並非如此,假如說有些武林之士待你欠善,也恐怕是老先生自已太過不近情理之故吧?」

  栗伯貴氣得一張黃臉變為朱紫,他尚沒有說話,龍尊吾又道:「江湖中人活得已夠辛酸,但大多數生性豪邁而耿直,都是些有血性有膽識,明善惡辨忠奸的磊落男兒,其中不少學術修為俱佳,而且氣質灑逸,老先生未窺全貌,即以一二人之行為做定論,未免太過偏激,天下之大,薄天之義卻往往是這些草莽豪雄所擔起來的。」

  重重哼了一聲,栗伯貴怒衝衝的道:「任你小子舌上生蓮,老夫就是不喜此一類……」

  龍尊吾平靜的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這時,門外卻傳來一聲哈哈大笑,隨著笑聲,朋三省魁梧的身形風一樣卷了進來,拉起他的大嗓門叫道;「龍老弟,這個熊老頭除了兩眼見財外是他媽什麼也瞧不見的,你對他講過這些大道理實在好有一比,是為什麼,什麼對牛彈琴哪,他媽條牛又怎麼知道彈琴是啥意思?」

  栗伯貴一見又是這位凶神進了屋來,不由又氣又畏縮的一跺腳,別過頭去吭也不吭一聲。

  朋三省做了個鬼臉,將手中的一把大錫酒壺「碰」的放到那張搖搖欲墜的小幾上,哇啦哇啦的道:「老弟,你的傷勢約莫也快好了,你自已覺得能走路就講一聲,咱們立即上道,不在這裡看人家臉色受他媽的鳥氣!」

  栗伯貴「霍」的轉過身來,雙手平伸,吹著鬍子道:「請,請,快請,老夫我求之不得……」

  朋三省大馬金刀的坐到椅上,椅子咯吱咯吱呻吟了一聲,他抓起酒壺就著壺嘴灌了一大口酒,狠狠的道:「不用你催,我們就這幾天便拔腿,你想留還留不住……」栗伯貴兩隻小眼睛一動,背手,重重的行向裡面,龍尊吾望著他的背影搖搖頭,朋三省卻管自大口大口的拚起酒來。

  唐潔怯怯的看著龍尊吾,可憐生的道:「龍俠士,人家這麼不歡迎我們,你的傷又未痊癒,怎麼辦呢?風霜雨露只怕你挨不起,而且,更要這位老先生繼續給你調治下去……。」

  眉梢子一揚,龍尊吾的面色帶著三分隱秘之色,他低沉的地道:「唐姑娘,以你看,我平素的性格可是這種善於逆來順受的人麼?」

  怔了怔,唐潔迷惘的道:「當然不是,但,但你為什麼仍忍得住呢?」

  龍尊吾換了一極較為舒適的姿勢半側著,他瞟了一傍的朋三省,似是非笑的道:「老實說,以我的意思,根本就不想半強迫似的硬住在這怪老兒這樣,但奈不住朋四爺的軟哄強拉,只好委曲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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