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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朋三省不禁一愕,一楞之後怒氣倏生,但是,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小老頭已瞪了他一眼,道:「這位老弟,若是你不掌燈,又叫老夫如何驗傷上藥?」

  朋三省一下子被窒住了,氣得他回身便走,小老頭又叫道:「藥箱裡有油燈,還連著罩子,打上火石燃起便結了。」

  蹩著一肚子鳥氣,朋三省找出一盞古舊的琉璃燈燃了起來,小老頭又自他那百寶箱中拿出了一些瓶瓶罐罐及一大束淨布,道:「有水沒有?」

  一邊的唐潔早已慮及此樁,她伸手將一個羊皮囊遞了過來,老頭兒看著他,點頭道:「多謝你,姑娘。」

  於是,他開始用一把小銀剪剪開龍尊吾身上的衣衫,用水洗淨傷口,仔仔細細的抹藥診治起來。

  朋三省混身大汗已經乾過了,此刻再吃冷風一吹,不禁有些招架不住,他打了個寒栗,雙臂環抱胸前,盡望著遠處的黑暗出神,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又隨即滴化,涼森森的,滋味特別難受。

  小老頭在細心的醫治著龍尊吾,唐潔在一邊掌著燈,燈光在風雪裡是那麼可憐生的暈黃而晦澀,搖搖幌幌的,彷佛隨時都可能熄掉,這暈沉的光芒微弱的映著小老頭及唐潔的面孔,有一股奇異的幻迷意味,宛如這都是夢境中的一個渺渺形象,而兩張面孔的徵狀,又是一個何其鮮明的比照。

  龍尊吾咬著牙,任那老頭兒在他身上撥弄著,豆大的汗珠沾頰滴下,顯然,他正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良久……。

  老頭兒終於包紮妥當,他伸出一雙血污的枯手,唐潔傾出囊中之水為他洗淨,洗完了,他又就著囊嘴喝了兩口,籲了口氣,啞著嗓子道:「好了,總算留下了這條小命,真不知是些什麼東西傷的,有這等狠法兒,混身就沒有一塊好肉啦…。」

  唐潔輕柔約為龍尊吾揩去了汗水,朝老頭笑笑,道:「說不出多感謝你,老先生,你真是個好人。」

  老頭呵呵一笑,摸摸八字鬍,道:「罷了罷了,老夫麼,這門為人看病的行當並不是拿來謀生的,完全是湊合著替些鄉鄰們應個急,老夫也沒有拜過師,下過力,都是繼承祖傳的玩意,醫不死人就算萬幸了,呵呵呵……。」

  朋三省忽然走了過來,冷冷的道:「老頭子,你的姓名?」

  老頭兒怔了怔,道:「老夫姓栗,草字伯貴……。」

  朋三省獨眼一亮,又緊接著道:「粟伯倉是你的什麼人?」

  老頭兒又是一怔,道:「你,你提伯倉作啥?」

  朋三省道:「我在問你!」

  老頭兒八字鬍一掀,道:「那是老夫不成材的胞弟!」

  朋三省立即雙手抱拳、大聲道:「果然不出所料,栗老哥在上,且受兄弟一禮!」

  栗老頭兩手亂搖,啞著嗓子道:「你這莽漢卻是奇怪,這一付前倨後恭之態更令老夫納罕,便是老夫那胞弟和你為同道之人,但老夫早已不認他為弟,他的朋友亦一概不願往來,老夫診病例需銀錢,便算你認識伯倉那不成材的東西,也不能短少分毫!」

  唐潔一見狀,知道朋三省必是在偶然間發覺了這栗伯貴與一般鄉下郎中有不同之處,更且有著一段隱諱的淵源,但是,這栗伯貴看樣子卻是個毛燥皮氣,出口之下竟有些不遜,她怕朋三省又起無名之火,連忙笑著道:「老先生,想不到你的令弟也是江湖中人,我早就奇怪,老先生的一舉動怎麼就透著不同呢?」

  栗伯貴一雙如豆的小眼直翻弄著,氣咻咻的道:「我栗家世代書香,輪到老夫這一輩改行耕種,已是愧對祖先了,不想伯倉這不肖的東西竟然挺而走險,側身江湖,浮吧些草莽無賴行徑,老夫我將嘴皮說破也勸不回來,栗家雖窮,還有幾畝薄田可種,勝似那殺人越貨的生活,可恨他卻迷悟深執,不聽兄長教誨,一意孤行下去……」

  朋三省一挫牙,怒道:「老頭子,你他媽是得八分顏色就要開染房了?我認你是個朋友還委曲你了麼?要不是看在栗伯倉曾為我大伏堡老五治過癆病的份上,我犯得著高攀你?栗伯倉仁心仁術,濟貧扶困,是個磊落豪邁的人物,比起你來實不知高明多少,那像你這付鄉巴佬的臘塌樣子?」

  栗伯貴哼了一聲,伸手道:「你們是一丘之貉,當然幫著他說話,現在少羅唆,老夫叫你們折騰得夠了,快將銀子拿來!」

  朋三省喉頭吼了一聲,怒道:「你們兄弟生像相似,又同樣在右手背上長了塊紅癬,怎的為人卻這般不同?我記得伯倉曾提過你的醫道精湛,幾有起死回生之妙,卻就是固執成性,心胸不夠寬闊,如今一見,果是如此,你放心,老子少不了一個子兒,但你得負責將我龍老弟調治得慰慰貼貼才行,多用你的『翠髓精』補一補!」

  栗老兒一聽到「翠髓精」三個字,不由驚得一愕,頓足大叫道:「好,好個畜生,他竟將我栗家的祖傳珍藥知於人,這這這……這簡直是目無兄長,大逆不道,賣祖求榮……」

  得意的一笑,朋三省滿臉的橫肉一扯:「不要叫街了,你這老東西持藥自秘,不肯多費心力治病,便是大大的不該,且待龍老弟的傷勢好了我再和你細細算賑!」

  栗伯貴氣得面色越發枯黃,他一跺腳,背過身去不再講話,朋三省做了個鬼臉,過去小心的平抱起龍尊吾,低低地道:「現在感到如何?好些了麼?」

  龍尊吾疲乏的一笑,道:「舒服多了……只是你不要折磨人家,別說有舊,便是人家冒著風雪跑來治傷這一點上已夠我們感激的了……。」

  朋三省嗨嗨一笑,壓著嗓子道:「你不知道,這老小子表面上窩窩囊囊,骨子裡卻不少名堂,他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藏而不露,這些東西對我們武林中人卻極端有用,他弟弟與我有過數面之緣,大家很談得來,由他弟弟那裡,我知道不少關於這老傢伙的秘密,待我慢慢夾磨,好歹也抖幾樣出來……」

  龍尊吾搖搖頭,不以為然的道:「朋兄,為人須要光明,切不可做出悖理之事!」

  哈哈一笑,朋三省道:「放心,包管他心甘情願!」

  忽地,栗老頭轉過臉來怪叫道:「喂,你們到底欲將老夫如何?擺在這裡受凍受冷,不想想你們家裡也有年紀大的老人家麼?」

  朋三省抱著龍尊吾走到馬匹跟前,小心翼翼的將他置坐於鞍上,低聲道:「坐得住麼?」

  龍尊吾皺皺眉,道:「當然不會有平常來得方便。」

  朋三省呵呵笑道:「忍著點,忍著點,很快就到了……」

  那邊,栗伯貴一跺腳,提在手上的藥箱也震得嘩響,他又叫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們還纏連些什麼?莫非想活活將老夫凍僵在此地麼?天下那有這種強橫霸道的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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