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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於是——「碰」的一記沉悶響聲揚起,「大羅子」淩幻業已在胸腔上前後透穿了一個大血洞,就那麼拖拉著肺臟流紅,手舞足蹈的直接跌出兩丈!

  這時,祁老六已滾向「大真子」淩虛身邊,他大馬刀暴揮猛斬,呼呼霍霍,淩虛一面跳躍問躲,一邊尚要應付苟圖昌隼手攻擊,他手忙腳亂之下,不由狂啞的大叫:「你們——還要臉不要?」

  鬥然平彈而起,祁老六狠毒的以手中「分水刺」猛插淩虛右眼,他大呼一聲,長劍倏偏,暴削祁老六手臂,祁老六的大馬刀卻從下面直刺敵人小腹!

  淩虛道人無奈之下,只有勉強退後,但是,苟圖昌的「牛角雄」卻又怒濤巨浪般呼嘯著劈到!

  長劍翩翩,如雪,迴旋敲擊,在一片金鐵直撞聲中,淩虛總算檔升了苟圖昌的攻勢,而祁老六卻又電射而來!

  尖嘯一聲,淩虛長劍流地似漫空鍍虹,猛罩祁老六,祁老六不退不讓,大馬刀繞體飛舞,分水刺卻脫手飛擲!

  驟然間響起一聲悶哼,淩虛踉蹌後退,他的肩頭插著祁老六的分水刺,但是,祁老六卻也滴溜溜的轉出七步,一屁股坐倒地下———滿頭滿上身全是血,他也在肩上,脅間,前胸被砍劃了三劍,好在全是皮肉之傷,尚未曾報及要害!

  當淩虛道人正痛得眼花心跳的一刹;他甚至連一口氣尚未及喘過來,猛然間一陣巨大的痛苦已將地震駭得丟劍張嘴——痛苦來自左脅,他愕然看去,天啊,那輛透著藍光的兇惡「牛角錐」,這已有一半插進了他的脅內!

  不待淩虛有任何表示,握錐的苟圖昌立即將插進對方脅內的傢伙拔出,於是,鮮血過濺,肺臟外溢,淩虛道人驀地歪曲了臉孔,他伸直雙臂,兩眼凸突,似是想說什麼,他的嘴巴大大噙合著,可是,他卻連一個字也沒有說來,就那麼直挺挺的往前僕倒!

  用靴底一抹錐上血跡,苟圖昌凜然的回頭道:「老六,你的一隻眼於業已用他一條老命頂回來了!」坐在地下喘氣的祁老六吁吁的道:「多謝二爺替我出這二口冤氣,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我未能親手宰了那老牛鼻子!」

  苟圖昌正色道:「你我如兄如弟,連心連體,我替你報了仇還不是一樣?」

  祁老六抹著滿頸的血,沙啞的道:「反正就這麼回事了,二爺……」

  在這個時候,整座「鬼圍場」,確已不折不扣的成為「鬼圍場」了,八十來名青城道上,如今只剩下三十不足,他們除了得應付四周的孤竹兒郎那縹悍的攻殺之外;怕須時時提防來自白楊樹蔭影中的手斧、短刀、利矢,以及「翻山爪」!在周遭濃密的樹木橫極上,可不正倒吊著十來個黑袍道土!

  那五名身為青城七代弟子的道人,如今也橫屍了兩個,另外三人亦已陷入貝羽、藍揚善、公孫壽以及二十多名孤竹大漢的圍攻裡了「白猿」靜明,「眼前報」靜空,卻全由熊無極招呼下來,他就以一雙鐵掌拚鬥著靜明的一對「猿銅爪」靜空的一隻「兩尖短棒」,燒是如此,這兩位青城派有頭有臉的人物,猶被逼著團團打轉,左支右拙呢……紫千豪沒有再動手,他倚在一株白楊樹下,微微的喘著氣,他的左肩傷口又已進裂,滴滴熱血,業已將他的青衫染成紫褐的了……無庸置疑的,現在,整個形勢已全在孤竹幫控制之下!那邊,苟圖昌一拍祁老六,道:「老六,你別動,就坐在這裡歇著,免得流血過多,我負去幫著他們狠幹一下,用不了多久,只要擺平那幾個青城七代弟子,這場位就算結了!」

  有氣無力的,祁老六道:「好吧,但二爺你可得留神!」

  點點頭,苟圖昌握著他的「牛角錐」,又猛虎出押股沖了過去!

  倚著樹幹,紫千豪正想閉目養養神,一條魁梧的身授已匆匆向他身旁移來,他急目瞧去,嗯,這是賈宗成!

  賈宗成滿面焦急之色,他快步來到紫千豪身邊,拱拱手。苦澀的一笑道:「紫幫主,我有幾句話想說——」

  紫千豪慘澹的微笑道:「今天太為難你了,賈兄。」

  歎了口氣,賈宗成道:「沒有什麼,我只是盡了點做人的本份而已!」

  低喟一聲,紫千豪道:「有何見教?」

  舐舐唇,賈宗成苦笑道:「紫幫主,今日之戰,本派已經落了全軍覆沒,『玄雲三子』都完了,連掌門大師兄也受了重傷,我看,這場爭鬥就到此為止了吧?」

  注視著對方,紫千豪低沉的道:「到此為止?」

  搓著手,賈宗成痛苦的道:「紫幫主,血已濺,命已償,而且濺命供血,仇恨便該消除了,何苦非要等到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地步?況且,趕盡殺絕的手段也不是幫主你所習慣的,更不是你所希翼的,莫論這其中還有著兄弟我的困難與艱辛……」

  籲了口氣,紫千豪沉重的道:「罷了,到此為止吧!」

  重重抱拳,賈宗成激動的道:「多謝你為青城遺子著想,紫幫主,我會永遠記得!」搖搖頭,紫千豪徐緩的道:「不敢,賈兄,你今天的仗義執言,不為威武所屬,根源所來,更令我等感佩不盡!」

  賈宗成嘆息道:「只可惜我人言輕,未能消然這場殺戈——」

  紫千豪誠懇的道:「這不能怪你——」

  忽然,他又道:「對了,賈兄,你下令貴派門人弟子停戰,他們——會遵令而行麼?」

  點點頭,賈宗成道:「會的,全派上下,除了掌門大師兄之外,只有『玄雲三子』的輩份高出於我,如今掌門大師兄重傷暈迷,『玄雲三子』俱皆死亡,只有我的輩份最尊了,門下弟子不敢不服諭令的——」

  乾澀的笑笑,他又道:「何況,他們如果不聽我的,對他們眼前的情形來說,一點好處也沒有.他們又何苦這麼固執愚蠢?」

  點點頭,紫千豪道:「賈兄,讓我們同時下令!」

  於是,兩人齊齊往前走了幾步,紫千豪首先吭聲大叫:「孤竹幫眾弟兄,通通住手!」

  賈宗成也面孔赤紅,瞪目大吼:「青城門下,通通住手!」

  孤竹幫的弟兄們在聞得紫千豪的諭令之下,立即毫不考慮的紛紛抽力退後,以兵器指向敵人,完全戒備動作,而青城派的一干疲兵卻任愕了好半晌,才面面相依,遲遲疑疑的退聚到一起。

  這時,「白猿」靜明滿頭大汗,面色越見蒼白的跛著一條腿住這邊走了幾步,他幹啞的啟口道:「賈師叔,是掌門大師伯下令停戰的麼?」

  賈宗成重重的道:「掌門人業已受傷暈迷!」

  呆了呆,靜明又固執的道:「那麼,是『玄雲三子』三位師叔?」

  搖搖頭,賈宗成道:「他們已經戰死!」

  僵立著,靜明深深吸了口氣,呐呐的道:「如此說來……這停戰今,是賈師叔你自己下的了?」賈宗成冷厲的道:「不錯,是我自己下的!」

  遲疑了一下,靜明道:「這……不妥吧?」

  似乎早就料到靜明會這麼說了,賈宗成不慌不忙,都暴烈的叱道:「混帳東西,虧你還列於青城門牆,本派規律你卻尚搞不清楚?我問你,青城派規第九條上下有序,論輩別,排尊卑,上輩之首,轄下幸之尾,上輩之尾,轄至下輩之首,這一條規律,你知不知道?」

  靜明勉強點頭道:「知道。」

  大吼一聲,賈宗成道:「掌門大師兄受傷暈迷,『玄雲三子」戰死,我問你,如今在此地的青城門派何人輩份最高?」

  靜明呐呐的道:「賈師叔你。」

  賈宗成曆聲道:「那麼,現在是不是該由我發令?我有沒有權來發令?」

  無可奈何的,靜明只好道:「有。」

  寒著臉孔,賈宗成厲聲道:「既然有,靜明,你還有什麼反對不滿之處?」

  表情是木然又生硬的,顯然這位「白猿」靜明心中有些不服,但不管他心裡是怎樣想,卻也只有唯唯喏喏的退了下去.紫千豪從後面走了過來,搖頭道:「這些青城道士們可是真不大開竅,難道說,他們連你這一片苦心也體會不出來麼?」

  歎了口氣,賈宗成道:「人都有點自尊心,紫幫主,他們明知我這樣做乃是為了挽救全軍覆滅的厄運,但情緒上他們卻不肯就這麼服輸……」

  深沉的,紫千豪道:「任何一件事情,若不能朝遠處精,為大體著想,光顧著眼前的一點顏容之爭,賈尼;這不叫自尊心,這就變成虛榮心了,而虛榮心是很可怕的,它往往能逼使人們做出些不自負力的傻事!」

  苦笑了一下,賈宗成低沉的道:「江湖中人,武林之輩。紫幫主,真能看透這一層的只怕太少了,大家全是講究的一口氣啊!」

  那邊,「青疤毒錐」苟圖昌奔了過來,他氣吁吁的道:「老大,不打了?」

  點點頭,紫千豪道:「是的,賈兄與我的心意正好相同,得放手時且放手,是江湖明訓,也是仁慈之道,這場大拼,該結束了。」

  苟圖昌看了看四周正在匆匆進行搶救傷亡工作的手下們,他的面容是沉重又倡鬱的,道:「老大,我想下去指揮弟兄們善後……」

  紫千豪頷首道:「好的,記著不要俘虜!」

  答應一聲,苟圖昌轉身去了,這時,熊無極正好大步走來,他仍然戴著那雙「金犀皮」的手套,先沖著賈宗成嗞牙一笑道:「老賈,多虧你啦!」

  賈宗成強顏笑道:「熊兄,更得謝你讓我一步,否則,我又怎麼會是你的敵手?」

  揮揮手,熊無極道:「談這些做甚?今天若不是你在中間暗裡緩衝,這場架一定要比眼前的結果更要來得熱鬧的多!」

  目芒淒澀,賈宗成道:「可別熱鬧了,就算這等場面,業已夠受的啦,青站一派受此打擊,至少也得有個十年八年的光陰恢復不過原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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