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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紫千豪已經在騎隊穿林而過的短促時間裡,將他的坐轉讓給一名早就準備好了與他「掉包」的精明手下,這名孤竹弟兄的身材、舉止,和紫千豪十分酷肖,從後背看去極易亂真,假如一個不明內情的人在遍處窺探的話,他是斷斷不會發覺就這一刹裡那「甲犀」鞍上已經換過人了……

  讓自己的手下騎上「甲犀『裝扮成自己的模樣之後,紫千豪並沒有在林中逗留,他抄近路,行動如飛流星閃,快不可言的從林子的另一邊穿掠而去,他要在最短的時間裡追上伍侗與蘇家兄弟的那支隊伍。

  在林中,荒野裡,樵徑上,在錯雜的地形,起伏的丘脊間,紫千豪傾力趨趕著路,他幾乎是毫不停息的,是不作歇的,一面儘量隱蔽著身形,一邊以他本身所俱備的最大能耐飛躍長掠著,於是,他在移動間看起來就宛如是流光橫空,青虹一抹了,快得無法比擬!

  在這種速起速落,倏騰倏掠的前進中,沒有多久,紫千豪便卸尾追上了正在緩慢移行的伍侗這支騎隊,當然,他們之所以走得比平常慢,固是負重之下原有的情形,再則,也是在等候著他們的龍頭大哥的追來啊……

  紫千豪的豹皮頭巾已經除下,齊額換紮一方青巾,這是與任何孤竹幫一般兄弟相同的青色頭巾,現在,於一個可以遮蔽住四面視線的彎角下,他一溜輕煙也似混進了這行前進中的騎隊裡,而這只騎隊,如今正在一片崎嶇荒蕪的丘陵地形中蠕蠕經過!

  突然察覺到自己的大阿哥竟然去而複還,且又神色匆匆,換了打扮,騎隊中的孤竹兒郎們俱不禁相顧驚愕,不明所以——

  紫千豪迅速小聲傳話不得緊張,並令所屬保持眼前隊形仍舊繼續前進,他自己卻匆匆由馬匹中門依次穿過,一直來到隊前,微一翻身,業已和伍桐身後的一名孤竹大漢合乘上一匹馬了。

  蘇家兩兄弟與伍侗僅已發覺了紫千豪的潛回,但是,他們卻依然不動聲色,和方才一樣,若無其事的仍舊率隊續行……

  好像回頭查視騎隊的移動情形般,伍侗半側過身來,在他後面一騎的紫千豪朝著他頷首微笑,同時小聲叫他前面執韁的這名手下將坐騎往前湊近了些。

  回過身去,背對著紫千豪,伍侗低沉的道:

  「大哥,你恁快便趕回來了?」

  紫千豪一笑道:

  「快麼?」

  點點頭,伍桐道:

  「照我的盤算,以為至少還得半個時辰大哥才趕得上我們……」

  籲了口氣,紫千豪道:

  「我怕變化會發生得早,所以就盡可能的快些潛回來,伍桐,有什麼不對的情況麼?」

  伍桐目光四巡,低低的道:

  「還沒有……」

  沉默片刻,紫千豪又道:

  「一點異狀亦未出現過?」

  伍桐搖頭道:

  「也沒有,不過,我想姓單的若是真個綴跟著我們,他也不會讓我們察覺出絲毫破綻來的……」

  說到這裡,伍桐謹慎的問:

  「大哥,你認為姓單的一定會來麼?」

  苦笑了一下,紫千豪道:

  「這就要著運氣了,我們業已盡了一切方法誘使他來,如若此次我們失算,便只好等待以後的機會……」

  騎隊徐緩的行走著,在馬蹄敲擊於地面的沉悶響聲裡,紫千豪若有所思的道:

  「伍桐,前面可有什麼險惡地形?」

  略一思考,伍桐道;

  「再走七裡,是一片生長著『雀尾草』的地段,那些『雀尾草』有半人多高,耐霜經寒,入冬不枯,就長在七裡外約寬幅三裡寬長的一段地方,那裡頭若要隱藏個三五千人可以連個影子也找不到,此外,便是距此一百多裡遠的『黃土壁』了,壁高數十丈,面臨絕淵,僅有一條窄徑通過,在那繞窄徑上把守,可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除了這兩處險地,別的便沒有什麼了,充其量只是地形起伏不平些,和這裡差不了多少,並無『險惡』可言!」

  頓了頓,伍桐又道:

  「單光這人不僅陰毒狠辣,而且狂傲跋扈,大哥,如果他真的暗中跟著我們,他就一定曉得本幫好手大多不在其中,換句話說,他若想截道,我看也不一定就會選擇什麼險地,說不準隨時都可能動手!」

  紫千豪笑道:

  「不然。」

  伍桐疑惑的道:

  「大哥的看法是——」

  紫千豪低沉的道:

  「選擇地段動手截道,伍桐,是江湖中人的素來傳統,而裡面也有它的道理在,密如說,單光想對付你這支騎隊,卻取你護送的財物。他必定會找一處可以隱蔽,便於進退,又適合下手的地方,斷不可能隨意行事的,固然,他將曉得你這支行列裡本幫的好手不多,但卻也不至於連一點阻撓作用也無法產生,單光不會冒一點意外之險,他狂是狂了點,不可忘記他亦相當謹慎!」

  伍桐思考了一會,頷首道:

  「不惜,大哥說得有理……」

  在鞍上移挪了點位置,紫千豪續道:

  「我推斷,單光這廝將在那片生長著『雀見草』的地段動手的可能性較大,那是一個適當之所!」

  伍桐道:

  「有什麼根據麼,大哥?」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

  「因為那個地方正合了下手的條件,可以隱蔽,便於進退,且又能攻能守,假設是我,我也會選擇該地!」

  若有所悟的點點頭,伍桐道:

  「那麼,我們這就要準備了,大哥!「

  紫千豪鎮定的道:

  「也沒有什麼好準備的,叫弟兄們留點神,到了時候我會與單光單個挑,如果單光還帶得有幫手,伍侗,就是你和蘇家兄弟們的事了!」

  伍桐笑道:

  「我曉得,大哥。」

  一行人馬緩緩向前挺進,在半個時辰之後,他們業已走出了那片伏崎嶇的荒地,馬頭一轉,經過一個小丘之後,前面的地形豁然開朗,但是,若然細看,便能發覺到不是來至平原沃野上了,這裡的地形所以看去遼闊,乃是再沒有什麼林丘山脊等地物遮擋著,只有一片遼廣的灰白色野草蔓蔓叢生,這片灰白色的野草頂端穗葉有些像鳥類的尾羽聳立著,穗葉上還長有淡淡的黑色圖紋如眼,秋風吹動,這片茫茫的,有大個人高的灰草便波浪似的層層擺顫,並發出一陣陣『簌啦啦」的磨擦響聲來。仿佛是千萬隻鳥雀聳立的尾羽在隨風搖動一般,煞是壯觀,自然,這即是「雀尾草」了,它密叢叢的生長在前面,一直延伸到極目所至的一令境蜒流水之邊,那條河流似是一柄不規則狀的寶劍,將這茂密叢生的「雀尾草」切斷於這一面,河水的對岸,連一根這種草的影子也看不見了,橫跨河中,有一道水造橋,橋連兩岸。從這裡可以隱隱望見橋身,至於遠處的山巒峰影,就更談渺得似是一幅潑墨山景般朦朦朧朧呢了……

  紫千豪遠遠一著,低歎道:

  「這個地方我還沒有走過,看上去宛似平坦爽朗,遼闊平靜,其實最為險惡不過,在此地打埋伏實乃理想之至,伍侗,你說得對,的確有個三五千人隱身其中也不易察覺……」

  伍侗小聲道:

  「我們來的時候是從另一條路沿『月後河』到達目的地,沒有穿越此處,三年前,苟二爺和我曾為了一宗買賣經此兩道,那時我們兩人便覺得這個地方十分不是路數,記得二爺他還說,若事先安排大隊人馬伏卡於此,包管可以襲著這片『雀尾革』的掩護吃掉雙倍敵人,這次若非大哥交待要分開行走,我是說什麼也不會挑這條路的,我仍將選擇來時原道回山,就是你們走的那條道,沿河上去五裡便可以向左岔朝回山的方向走……

  平靜的一笑,紫千豪道:

  「不要擔心,伍桐,在西陲地面,除了單光有這個膽量以外,我想別人不至於瘋狂到打上孤竹幫的主意,你別忘了,這是我們的地盤!」

  舐舐暴出唇外的門牙,伍桐笑道:

  「越是如此,大哥,我才怕栽不起跟鬥哪!」

  說著話,騎隊的先頭業已走進了茂盛蔓生的『雀尾草』中間,這條土路,便境蜒在草叢裡,四周有大半人高的草梗就像一排排灰白色的牆壁,又像一波波起伏不息的波浪,人騎在馬上行于路中,只夠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位來,移目凝視那一片灰茫茫、白蒼蒼的草穗,倒有幾分洶湧於浩渺水面中的感覺了……

  逐漸的,一列騎隊全進入這深幽草海的裡面了,只見青巾飛揚,人頭聳動,蠕蠕向前移挪,聽不見人們的說話聲,除了偶而響起的幾聲傷患者呻吟,便只有馬匹的噴鼻擊蹄聲融合著風吹草動的「籟啦啦」蕭瑟之音了……

  悄悄的,伍侗道:

  「大哥,你看姓單的會來麼?」

  紫千豪一笑道:

  「我們俱是希望他來,誰也不敢肯定。」

  籲了口氣,伍侗道:

  「如果他不來,就辜負我們一番苦心了。」

  無聲的笑了,紫千豪道:

  「單光可不像你這樣想呢。」

  朝天鼻掀了掀,伍桐道:

  「這個龜孫精得滑了,不曉得他——」

  伍桐的話還留著一個未結的尾巴,前行開道的蘇家兄弟二人已突然勒住了坐騎,在他們的馬兒一陣低嘶聲裡蘇言迅速舉起右臂示意後隊停止!

  伍桐立即目視前方,嗯,在這時,于蘇家兄弟馬首前五丈之處,才有兩個瘦削的中年怪客分左右走了出來,兩個人一個是穿著黑色勁裝,另一個為寬大灰抱,著黑色勁裝的那人手執一條『飛蛇練』,穿寬大灰抱者倒提一柄『斧刀錘』,兩人全是一付陰陽怪氣的熊樣,當路一攔,斜瞅著這邊不作聲!

  一看前面攔路的兩人,紫千豪已不由刹時熱血上湧,拳指透掌,一口鋼牙咬得「咯崩」連響,雙眸也全紅了!

  那兩位仁兄,不是別個,正是前些日子與單光聯手截殺紫千豪,又害死了左丹與金奴雄的幫兇,黑衣的號稱『飛蛇練』,叫宋德,灰袍的叫「斷半山」易天風,他們俱乃單光的同黨爪牙,也是雙手沾滿了孤竹鮮血的劊子手!

  但是,此刻卻未見單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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