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斷腸花 | 上頁 下頁 |
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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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們龜貫進入屋裡,來在那間小廳坐下。羅昆望著君惟明.忽然想起了一件什麼事情似的道:「對了,公子,這次我認府裡突圍出來前,曾經悄然到公子住的『小覺舍』臥室裡盜走了對公子有異常重大關係的幾件東西,也都是公子的象徵與信物。這些東西,我認為決對不能落在童剛及他的同黨們手裡。因為那不坦加強了他們的聲勢,予人們以錯覺,更等於是污蔑了公子,糟塌了公子,所以我也未曾徵求任何人的意見,便擅自前往盜取了……」 君惟明神色一動,競有些急切的道:「那幾件東西?可是我的。權物『黑羽箭』,那九枚純金的『斷腸花』,以及我的那頂『蓋眼簽』?」 羅昆連連點頭—道:「正是,公子,一件也不少!」 君惟明興奮的猛一拍手,大贊道:「好,好,羅昆,幹得好!」 一直在聽著話的金薇,此刻不由心頭倏跳,她小聲的問:「『蓋眼笠』?君公子,那可是你以前經常戴過的那頂以『紫痕竹』編成,笠端呈尖狀,笠緣為圓弧形,笠緣四周垂以金色小鈴的那頂『蓋眼笠』?那『蓋眼笠』戴在頭上可直接掩到鼻端,在笠尖與笠緣相接的傾斜處有一對眼孔?」 君惟明驚愣地道:「不錯,完全對。你是如何知道得這般清楚的?」 金薇抽了口冷氣。面色蒼白的道:「我們上次準備對付你的時候,童剛已經把你的習慣詳細說明了。其實,不用他說,我們也全清楚,你的那頂『蓋眼笠』只要戴在頭上,便表示有巨大的慘烈殺戈將要展開。而你的『蓋眼笠』,素有不濺血不摘,不殘命不收之傳言。每當你戴上那東西,你就真正變成了『魔尊』,而更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橫屍斷魂了……「君惟明淡淡一笑,道:「金薇,你倒真曉得的不少啊。其實,我平常不戴那頂笠的時候也照常要人的命,只是,規模比較小一點罷了。」 他十分高興的轉向羅昆道,「羅昆,你果然是我的老兄弟,明白我的心意,老實說,這一次你若沒有把這些東西帶出來,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先行潛回奪取!」 羅昆寵倖的笑了,道:「公子,多少年來,你老還是第一次誇譽我呢……」 說到這裡,他又道; 「童剛一宣稱接掌『鐵衛府』,我即已想到要帶著這些、東西開溜了。那還是午間的事,到了入黑,我馬上開始行動。姓童的他們當天異常忙碌,須要他們應付的事情和意外實在太多了,因此他們也未曾想到把這幾樣東西先行收好,他們—定以為不必操心,東西擺在那裡還能丟得了嗎?」 「也幸虧他們這稍一疏忽,我才能僥倖得手。就算他們當時不知道我已盜取了這幾樣東西,臨出廳之前還幾乎被『大飛幫』的守衛截下,前前後後挨了好幾下。若是被他們曉得了,只怕我就更難逃啦!」 方青穀嗤了一聲,道:「姓童的也真叫飯桶,他就不知道早點將這幾件東西收好?」 君惟明笑了,他道:「青谷,誰說童剛笨。你想想,這種簡單的頭腦他還全沒有,並非他不想早一點把這幾樣代表權威的東西拿走,而是他還顧慮萬一事敗之後這幾樣東西又有何用?他的陰謀若是不成,不管害不害得了我,我昔日的權物對他來說,已毫無意義了!」 君惟明略略一頓。又道:「現在,把這幾樣東西給我吧。」 羅昆向方青穀道:「青穀,就在你旁邊那個灰布大包那裡。」 方青穀站起身來,帶著滿臉的恭謹虔誠之色,小心翼翼的解開了他替羅昆代背回來的那個大布包袱。包袱裡,除了幾件簡單的換洗衣裳及一些碎銀之外,就是一個半尺寬窄的黑皮繡鑲金絲邊的精緻軟皮囊了,方青穀輕輕拿起,雙手呈於君惟明面前。 君惟明接過打開,首先取出兩隻三寸寬一尺長短的黑檀木雕刻盒子來。他緩緩將其中一隻的盒蓋抽開,赫然在盒底的紅緞軟墊上,端端正正擺著一隻與木盒相齊的箭形物體。 這箭形物體通體純呈烏光,黑得閃泛出一片波燦流動的光芒。箭尾處,是一蓬熨熨貼貼的羽毛。君惟明伸手取出這只「黑羽箭」,眯著眼在掌心反復掂視。現在,那箭身上的黑色光華更盛,隱隱似水芒擴散,而在三角形的箭頭下方箭杆,上,明明白白的凸雕了三個篆體小字:「鐵衛府」! 金薇不自覺的感到心口上有一股沉窒的壓力,目光怔怔的停李那只表示著「鐵衛府」威信、君惟明尊嚴的「黑羽箭」上,低聲問:「君公子,此箭可是從藏邊極西之處一個名叫『大地棚』湖底的萬年『虎斑石』石中提煉出來的一種『炭綢』所鑄造?」 君惟明將「黑羽箭」放回盒中,微現詫異的道:「不錯,你可真知道不少……」 金蔽正色道:「這種東西並不多見,只要看過一回便永不今忘……」 君惟明道:「普天之下黑白兩道,不識我『鐵衛府』『黑羽箭』的朋友只怕不多,但是,能說出此箭質地與來處的,卻是少之又少了。你講講看,金薇,你又是在那裡聽過,或見過的?」 金薇潤潤唇道:「家父有一密友,人稱『黑劍黑心』名叫商半瓢。他那一把劍,便是與你這『黑羽箭』質地完全相同,堅硬無比,碎石如粉,是一柄上好的利器!」 君惟明恍然為悟道:「是的,我也聽說過此人之名,經你這一提,我倒想起來了,他果然有一柄黑色之劍,看樣子是與我這『黑羽箭』有異曲同工之妙了……」 君惟明輕輕的,又抽開了另一隻木盒盒蓋,在盒底的紅緞軟墊上,嗯,卻並行排列著九枚金光閃閃、精緻細巧的「斷腸花」,這些「斷腸花」俱為金屬打造,看上去奪目極了。君惟明微微一笑,側首對金蔽道:「做得好看嗎?全是純金的。」 金薇點頭道:「十分精巧……」 君惟明合上盒蓋又眨眨眼道:「這九枚純金『斷腸花』,不論是花瓣或花蕊上,全浸染上一種毒藥,這種毒藥的名字叫『一步千古』。是取自北天山頂的毒聖赤尾蠍,溶合南莫峰的毒草小棺花所熬成,它的毒力甚為劇烈,劇烈的程度,只要一沾人畜之血,即可令那人或畜在來不及呼吸下一口氣之前便斷命飛魂。」 金薇突然間有一種作嘔的感覺,再也不喜歡那九朵純金的斷腸花,她皺眉道:「好可怕。」 君惟明有些揶揄的道:「所以,全用毒的並不只有一家——辟如說象馬白水對我施以『霸王倒』——我,也可以算得上略略入門呢。」 金薇啼笑皆非的歎了口氣,悄聲道:「我的大公於,你給我留幾分臉面,成嗎」 君惟明哈哈一笑,放下木盒,又伸手到黑皮軟囊之內,迅速縮掌,手上已拿著一頂以細竹精工編就,四周垂著無數小巧金串鈴的竹笠來! 手腕一翻,君惟明熟練之極的微微一抖,在一陣急驟細碎的清亮叮噹串鈴聲中,那頂又軟又韌的竹笠便呼地一聲兜開,形成了一頂金薇形容過的竹笠——尖頂,斜斜下來,又往外成為一個圓弧形的笠沿。 笠沿的位置,剛好可以掩住人的鼻端,在笠頂與笠緣的交接傾斜處,果然開了兩個眼洞,笠緣四周垂掛著的金色小串鈴,微微搖晃著,現在,正發出一陣美妙而悅耳的聲音來。這竹笠,叫蓋眼笠,而實際上,它卻早已是一頂血淋淋的;代表死亡與毀滅的竹笠了! 在君惟明抖開壓貼著的笠頂的一刹,不但是金薇覺得心驚膽寒,連旁邊的方青谷與羅昆也不可抑止的面孔刷白,唇角的肌肉急速抽搐著。 君惟明輕輕的在笠緣吻了一吻,目光古怪而火熱的注視著它。良久,君惟明才喃喃的,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語氣道:「就快再戴上你了……你是明白我心意的,是嗎?你,向明白的……」 他搖搖頭,又慎重的將竹笠擺到桌上,長長舒了口氣,他環顧各人,訝然道:「有什麼不對?諸位?」 方青谷與羅昆如夢初醒,不由而同的各自乾咳了兩聲,尷尬的咧嘴苦笑,金薇卻呻吟似的喘了口氣,低沉的道:「一見這頂『蓋眼笠』,就好象看見了血腥與死亡一樣,那麼陰森,慘淒淒的,實在叫人心裡顫慄……」 君惟明淡談的道:「你也會有這種感覺?」 金薇眉捎子微揚,道:「怎麼不會?我還沒有活夠。」 一側,方青穀仍然有些惴惴的道:「奇桎,照說我們看見這項竹笠不該有什麼含糊呀,怎的每次一打眼瞧上,卻也忍不住有些全身發涼。」 羅昆同意的道:「不錯,我去盜取這項竹笠的時候,拿在手上就是那麼沉甸甸、寒森森的。其實,我也知道那只不過是頂竹笠而已。充其量名貴一點,精緻一點罷了,但心裡是這樣想,感覺上卻又完全不是那回子事。」 君惟明朝椅背上一靠,道:「聽說過一種叫『煞氣』的東西麼?」 方青谷與羅昆齊齊點頭,君惟明懶洋洋向桌上的那頂「蓋眼笠」一指,平靜的道:「這就是了,竹笠上正附著這種東西。」 金薇猶有餘悸的道:「君惟明直率的道:「這不是習慣問題,而是需要不需要的問題。就象一個劊子手,他整日拿刀殺人,他用刀一定是相當習慣了?其實不然,他也並不一定習慣於那把刀,問題是,當他受命要去斬決人犯的時候,不管他習慣不習慣,亦非得再操刀不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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