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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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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忠義仍存 日正當中。 這裡,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鎮子,陝境之內的「幹溪鋪」。 鎮子裡,約莫已到了午膳前後時分,現在並不顯得如何熱鬧,緊窄窄的街道上也沒有幾個行人…… 君惟明與金薇兩人剛剛抵達此地,他們沒有代步,全是自己抄近道定來的,他們之所以沒有設法弄兩匹坐騎的原因,乃是唯恐被人識破行蹤,走漏風聲,搞出意外麻煩來…… 兩個人仍舊是下山時的那身打扮。在這一段長途跋涉以後,更是顯得風塵僕僕,油汗滿面了…… 他們並沒有直接進入鎮裡,而是繞著圈子在田間小徑上急步前行著,憑藉一些樹叢或屋牆的掩蔽,儘量隱蔽著他們的蹤跡。 現在,他們正朝著一幢平實而牢固的青磚房舍後院行去。那幢房子只是一種尋常人家所住的典型格式罷了,沒有一點扎眼或是突出的地方,很普通,也平凡。 輕輕拭去鼻尖上細碎的汗珠,金薇邊走邊道:「君惟明,你判斷不會出紕漏?」 腳步加快了,君惟明低聲道:「在很久以前,我就設置了這個地方,它的性質是異常機密的。我設置這個所在的主要目的,便是提防在萬一將來有了難測之變時,可以有個隱身落腳的地方;但我們卻一直過得安閒太平,就是有些麻煩,也全有驚無險順利度過,所以一直也沒有使用過這個所在。哪裡會料及,到頭來第一個要用這地方的,竟是我自己……」 金薇仍不放心的道:「真會沒有人知道嗎?」 君惟明搖播頭,道:「我想不會有人知道,因為這裡是我預布的一著暗棋,也是避難時的一個最佳退路,不到大勢已去之時,我是不會宣佈的;假如隨意洩漏出去,還能再用以藏身麼?因此,我從來未向人提起過,不論是誰……」 猶豫了一下,金薇道:「你那兩口子呢?」 君惟明知道她指的是自己的未婚妻費湘湘與妹子君琪。苦笑著,他道:「也沒有提起過。老實說,並非我想隱瞞她們,只是我認為不值一提;我相信我此生不會用到這個地方來避難,否則,我也怕她們知道了以後會心思不寧,認為我有了什麼不妥之處……」 笑了笑,金薇語意深長的道:「也幸虧你有這種想法。」 抹了把汗,君惟明自嘲的謳:「我設立此處,原末料到會有這一天,只是我個性上一種慣常的周密佈署之一項而已,可是,我卻用上,而且還是自己先用的……」 金薇趕快了兩步,又道:「是了,君惟明,那主持此處的人物叫什麼……『焰龍』方青穀?」 君惟明點點頭,道:「不錯,他是我的老弟兄,忠誠可靠,為人駕實;或者腫氣火燥了點,但卻絕不會見利忘義,背叛於我……」 金薇輕聲道:「還是謹慎些的好……對了——」她又想起什麼似的問道:「這姓方的,既是你的心腹死黨,為什麼『鐵衛府』你那批得力手下裡甚少聽過他的名字?而且,在外面也沒有他的傳聞……」 君惟明深沉的道:「問得對,方青谷生性耿直剛強又是猛張飛的脾氣,但他的幾手把式卻相當厲害,再加上一片赤膽忠心,正是個得力臂助,我豈肯將他冷凍似的擺到這個不見經傳,無漢無財的寂寞地方來?事實上,卻是他自行要求到這裡來的,還異常堅持……」 望瞭望那幢就在眼前,四周圍植著幾叢修篁的磚房後院,金薇詫異的問; 「為什麼呢?」 君惟明簡簡單單的道:「他心靈受創。」 金薇放緩了步子,又道:「可以講詳細點嗎?」 將提在左手的黑軟皮包裹換到右手,君惟明一笑道:「女人,為了一個女人。」 金薇感到十分有興趣的追問道:「怎麼說?」 君惟明籲了口氣,道:「在長安『鐵衛府』裡執事還不到一年的時候,方青穀愛上了一家錢莊老闆的獨生女兒,你知道,似他這種直愣愣的個性,只要愛上一個人便會把全部情感投注上去,一心一意執著到底,用棒子也打不回頭,他卻深深愛上了那妞兒,可惜的是,人家並不愛他!」 金薇搖搖頭,道:「後來呢?」 君惟明聳聳肩,道:「就如同一些流傳下來的男女典型悲劇。後來,大約在方青穀死心塌地豁上老命追求人家一年之後,那女孩嫁了,當然,新郎倍卻不是方青穀!」 金薇惋惜的道:「真糟……」 君惟明笑了笑,道:「從那女孩子嫁了之後,方青穀就變得整日酗酒,闖禍,鬧事,不但得罪了不少外人,連自己同參弟兄也一天吵到晚,搞得是雞犬不寧,烏煙瘴氣;難得平靜下來的時候,又恍恍惚惚,喃喃自語,像得了失心瘋似的混混沌沌。」 「那時,我一看不是路數,便想將他送到外地休養一個時期,但他不去,卻堅決要求我派他遠至最偏僻,最荒蕪的一個深山中的『老榴園』。那『老榴園』是我早年一時興起隨便買下的一處果子園,根本就派不上什麼用場,他雖然定要前法,我又怎能這樣將一塊好材料埋沒在那裡?」 看了金攝一眼,君惟明續道:「恰好正在當時準備設立這個秘密避難處所,經我再三思慮之下,才決定叫他前來主持;我曾特別告誡過他此地的重要性與嚴密性,他也頗能領悟,來此之後,一直未曾出過差錯。」 「每一年,他回府探望我一次。對其他的人,我就說他是在一個遙遠偏僻的地方掌理一宗黑道生意。這種事在『鐵衛府』的浩大經營之下並不足奇,是以也就不會引入注意了;實際上也沒有入關心這些瑣事……長此下來,『焰龍』方青穀之名,自然就逐漸默默無聞了……」 金薇深思的道:「說不定姓童的就會注意。你別忘了,他既知道方青谷曾是你手下的一員大將!」 君惟明平靜的道:「這一著我也考慮到了。問題是,姓童的到哪裡去算計他?在平常我只偶而說方青穀被派到遠處去了廣免得他留在長安睹物傷情,但是我卻沒有說明那是什麼地方,便算童剛有心找他,只怕亦無從下手!」 金薇釋然道:「嗯,這樣一來,好像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君惟明先到一叢斑竹下面站住,他打量近在咫尺的那道青磚圍牆,又端詳著那扇緊閉的後門,半晌,低沉的道:「希望是沒有問題。不過正如你方才所說,還是謹慎些助好……」 挨近了一點,金薇悄聲道:「翻牆進去?」 君惟明搖搖頭,道:「不,我們有聯絡暗號。」 略一沉吟,他又道:「金薇,你伏在這裡隱住身形,順便注意動靜,提防突變,我去發暗號!」 不待金薇回答,君惟明已大步來到那扇黑漆後門之前;他毫不猶豫,伸手就在門板上敲將起來,「咚——「咚——」「咚——」「咚」!「咚」!「咚」!三緩三急,門板的震動聲又是清亮又是空洞的立時傳播出去! 叩門之後。君惟明便靜靜的等侯著,好一陣子,卻仍無反應,他開始戒備留神了,再一次,又是用力敲擊門板——三緩三急! 於是—— 就在那最後一聲「咯」的回音尚在空氣中飄蕩的時候,那扇黑色木門已突然啟開,但是,迎向君惟明的卻不是一張人臉,竟是兩柄又利又快的雪亮樸刀! 同一時間,牆頭上更飛鳥般撲下了三條大漢,圍牆那邊酌竹叢下,又驀地傳來金薇的嬌叱聲! 門裡的兩柄樸刀甫始閃戮,甚至沒有看清君惟明的動作,他身形只是微微一抖,執刀的兩位仁兄已「唉唷」齊叫著摔了一對大馬爬! 猝然轉身,君惟明跟著就待收拾那牆頭上撲下來的三個大漢。可是,他剛一動念頭,那三名大漢已看清了他一—說不出在那一刹間三張面孔上是一種什麼樣的諒喜與震駭表情,他們同聲大叫,叫聲末已,已全部「撲通」跪倒於地! 微怔之下,君惟明冷然道:「你們起來,我——」他才說到這裡,那邊,一個悲喜交集又激動振奮得發了抖的粗大嗓子已怪叫起來:「天呀……公子,原來是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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