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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救……救我……誰來……救……我……哇,呼……呼呼……」

  只叫到一半,江七已開始了痙攣,他像被人勒住了喉嚨一般,用力吸著氣,雙眼翻白,嘴已大開,整張面孔在瞬息間便成了烏紫!

  帶著點憐憫與不忍,霍青沉聲的道:「小子,這人差不多了!」

  無聲的歎了口氣,霍青將手中的另一隻軟牛皮口袋鞭松,於是「呼」的一聲,一團灰影沖出,正是在馬白水那粗大的身軀上!

  心膽俱裂的馬白水差點就嚇暈了,他驚駭的大叫:「救命啊……」

  就在那個淒顫的「啊」字飄蕩在空氣中的時候,正往馬白水身上墜落的那團灰影竟突然一斜,像被什麼無形力道牽引住一般,霍然修轉,重重的摔向另一個人身上!

  那個人,正是江七!

  君惟明剛剛把合成十狀的雙手放下,笑吟吟的道:「馬老,我這手『粘虛力』如何?」

  馬白水哪裡還有力氣和神智回話?

  「太狠毒了……」

  君惟明聳聳肩,道:「不錯,我也有此同感。」

  頓了頓,他又道:「其實,看多了也就會習慣自然,人的肉,和其他動物的肉並沒有什麼兩樣,亦是血淋淋,一大塊一大塊的,一條條一絲絲的;分割禽畜的肉,與分割人類的肉沒有什麼兩:樣,你一定不會懷疑。」

  霍青哼了一聲,冷冷的道:「謬論!」

  君惟明笑了笑,自嘲的道:「我還蠻想望師叔贊我一聲『高論』呢!」

  霍青忽然一怔……

  目光投注于江七身上,連霍青也不禁在心裡打了個寒栗。老天爺,現在的江七,還像個江七麼?非但全身上下血肉模糊,慘不忍睹,雙眼更突出了眼眶、死不暝目的暴睜著,他混身的肌膚俱成了烏黑泛紫的顏色,胸腔間,更膨脹如鼓,面孔五官全因過度的痛苦而歪曲成一團。舌頭血淋淋的拖出了嘴巴老長,舌尖上,也在滴滴瀝瀝的淌著紫血;霍青知道,因為江七被先點過「軟麻穴」,根本就無法掙扎,否則,只怕夠他輾轉撲騰的了。江七也沒有機會多作哀號,原因是他呼叫不出,「銅斑蛇」的毒性,霍青是明白的,它會使中毒的人極快發生窒息,氣管因迅速腫脹而使中毒的人無法呼吸,換句話說,中毒者會被活活悶死,在這種情形之下,死去的人往往連肺臟也都窒炸了……何況,再加上另一隻兇惡的『禿頭鳥』在同時橫施暴虐呢?

  君惟明見過的死人太多了,望著江七,用不著上去查視,他也知道這個叛逆者已經斷了氣。他淡淡的,道:「師叔,江七已經回家了。」

  籲了口氣,霍青沉重的道:「在這種酷刑之下,又有誰撐得起英雄?人,是肉的,沒有那個是鐵鑄的……」

  微微一笑,君惟明又走向了楊陵,這位頗有名聲的「青豹」如今已駭得魂飛魄散,僅剩下一口氣,和一點悠悠晃晃的靈智了,他很想撐撐好漢,但是,卻任怎麼也撐不起來,他明知道難逃此劫,卻又實實在在的不想死,千真萬確的怕死。本來,自古有幾個人能在那來到死亡之前扮得出起英雄:呢?

  君惟明帶著一絲歉意道:「對不起,我的老弟兄,我最信任的夥計,你的副手小閻王已經到老閻王那裡去聽差了,你也得快趕一步和他搭個伴……」

  恐懼至極的抖索著,楊陵努力使自己能發出聲音。雖然那發出的聲音也已哆嗦得不成話了。

  「公子……請……你老……念……在我追……隨你老……近十年……的汗馬功勞上……公子……求你老……饒……饒了我吧……」

  君惟明淡淡的道:「你知罪麼?」

  驀地痙攣了一下,楊陵絕望的道:「求求你老……公子……我……我一生……只做錯了這……一件事……公子……求你老大思……大德……就……就饒過我……這唯一……唯一的一次……吧……」

  君惟明笑笑,道:「有兩句話,『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如今,楊陵,你正是要鑄千古恨的時候了。」

  沒有再看楊陵那張可怕可悲的慘怖面孔,君惟明仰起頭來,悠悠的道:「人世間,有很多事,做錯了可以懺悔,可以痛改前非,但也有很多事,只能錯一次,一次錯了,就永遠不會再有懺悔的機會了,就好象你目前這樣。人活著,只是一段短促的時光,沒有方法來嘗試每一件事,換句話說,也沒有方法來嘗試每一種結果,因此,我們就有了人倫綱常,善惡分解,由這些,告訴我們那些事可以做,那些事不能做,那些事應該做,那些事不該做了。如若不顧人倫,罔視綱常,混淆黑白,倒置善惡,則這人也就是個邪惡之人了,邪惡之人是留不得的,除非那人不曉得他的所行所為乃是邪惡——譬如三歲稚童——但是,楊陵,你並不合於這個條件,你已足夠足夠懂事的年齡了……」

  楊陵顫慄著,哀恐的嘶叫:「我……我是你的老弟……兄……啊……」

  君惟明微微頓首,道:「不錯,你是我的老弟兄,你曾立下不少汗馬功勞,也曾與我同甘共苦過,這些,我全不否認,我只是有一點疑問,楊陵,既然我.們之間如此親密,你為什麼要陷害我?要幫助他人奪我的基業?殘我的手足?謀我的妻妹?還有,覬覦我的藏寶再加上要我的老命?嗯,為什麼?」

  楊陵窒住了,是的,為什麼?為什麼?他怎敢坦白承認那是為了貪婪、自私、陰毒、奢望與失掉了羞恥與天良?君惟明仍是淡談的,道:「現在,你還有話說麼?」

  楊陵突然涕淚滂沱,號淘大哭起來,慘厲的號叫:「我錯了……公子……我錯了……求你……饒我……這一道……吧……公子……求求你……」

  君惟明歎了口氣,道:「楊陵,你錯的這一次,可惜是屬於那種一生之中只能錯一次的類別,我若饒了你,異日我還能去管束誰呢?」

  驚駭欲絕的尖號著,楊陵被點過「軟麻穴」的身子竟然也因他過度的掙扎而在微微移動了!君惟明搖搖頭,足尖倏挑,准得不可言喻,整挑到楊陵的軀體!

  楊陵的慘叫刹時悶噎了回去,開始變成了窒息似的「唔」「唔」低哼,他全身在簌簌抖索著,令人不忍目睹的慘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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