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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君惟明平靜的道:「放心,我不會要你們等候得太久,你們的好日子就在眼前,只是,並非現在!」

  目光投注在金薇的面容上,那面容是何等絕望與悽愴。金薇的面容是夠美的,越是美,在目前看上去,卻越發哀豔得令人不能仰視了,君惟明移開視線,冷冷的道:「金薇,我的那包乒刃何在?」

  幽幽的,金薇毫不遲疑的道:「在外面蓬車車板的底層下。」

  君惟明立即道:「當真?」

  一仰頭,金薇倔傲的道:「你可以當我在騙你!」

  君惟明點點頭;笑了:「我想,該是真的,從你的合作態度上,我可以給你一些方便,足夠你感激我了——假如你還能在那個時候有意識的活!」

  金薇冷淒淒的一笑,道:「我明白你要給我的方便是什麼,姓君的,下輩子我會補報你——假如真有下輩子的話!」

  這時,霍青有些不奈的道:「小子,這又不是過堂翻案,問來辯去搞個沒完,你今晚是宰不宰這幾個混頭?」

  君惟明道:「今晚不宰。」

  他一笑又道:「留待明朝,師叔,明朝。」

  霍青道:「留在這裡?」

  君惟明微微頓首,道:「不錯,我要他們這些奇珍異寶看個夠,瞧個足,給他們留下一個永世不能忘懷的深刻印象。順便,是也要他們明白『天下財富,皆為身外之物』的道理,他們可以眼睜睜的看,可以興沖沖的想,但他們將連一丁點也帶不走,沒有人能夠帶走什麼的。人生於世,便是赤裸裸的來,又赤裸裸的去,除了魂魄,難以攜走一抹煙雲……」

  怔了片刻,霍青喃喃的道:「小子,你是真長大了……」

  君惟明苦澀的笑笑,道:「請師叔點他們身上的軟麻穴!」

  雹青低沉的道:「好——」

  而那個模糊的音節「好——」還飄浮在閃爍著的珠光寶氣的空氣裡,霍青的手指已快得匪夷所思的掃過了地下四個人的穴道,他們甚至連吭一聲都來不及,全已受制當地,毫無動彈之力了。

  君惟明古怪的一眨眼,道:「諸君,你們可以盡情的欣賞這滿坑滿谷的珍奇異寶,這一生中,各位想是不會常見的,我很遺憾讓你們第一遭看著,卻也是最後一道看著了……」

  金薇、馬白水、楊陵、江七,四個人的神色是極端幻奇而錯雜的,固然融合了羞愧、恥恨、悲憤、恐懼、絕望、不甘、以及痛楚,但是,卻更有一絲絲兒說不出,道不盡的惶惑、迷憫、加上懊悔!

  一側,霍青沉沉的道:「小子,你也可以去歇一會,治治傷了……」

  君惟明唇角噙著一抹滿足後的空虛,悠悠的道:「是的,師叔,我也該歇一會,治治傷了……」

  說著,他笑了笑,朝倒臥在地下的四個人拱拱手,輕柔的道:「晚安,各位。」

  霍青扶著君惟明向外面走去,邊笑道:「小於,你也太會捉狹,這一晚,你又叫他們怎麼個安法?只怕連頭髮都要愁白啦……」

  行至鐵門之外,霍青反手將門關上,把君惟明攙到他那張小床上坐下,邊道:「小子,你先歇一下,我替你去弄些吃的喝的,唉,這一次,可也真夠豁了你了……」

  君惟明閉了閉眼,然後,輕輕的道:「師叔,麻煩你老人家到外面那輛篷車底層下把我的一包兵刃取回……」

  霍青剛剛伸手推開了石壁間的一扇小小暗門,聞言之下,不禁皺了皺眉,道:「你的身體要緊,小子,看你虛脫成了什麼模樣?要先補一補,那些雜事等一下再說。」

  君惟明固執堅持的,道:「不,師叔,我現在就要。」

  一瞪眼,雹青怒道:「小子,你怎麼一點也不好勸——」話來講完,君惟明已深摯的一笑,緩緩的道:「不要生氣,師叔,我的兵刃即等於我的第二生命,如果嫌我太過彆扭,也請你老人家看在我初遭憂患之後,多包涵著點……」

  怔了怔,霍青歎了口氣,呢喃道:「這孩子……」

  於是,他不再多說,轉身自去,望著他的背影消失于石閘之後,君惟明垂下了目光,他癡癡的凝視著平滑的地面,雙眸中,似是有一片猛烈的雲霧浮現,而倚層隱隱的陰霾,也逐漸佈滿了他那張烏紫腫漲,又血跡斑斑的憔悴面龐!

  半晌。

  霍青有如一個幽靈般毫無聲息的飄掠進去,他的手上,正提著一卷看上去十分沉重的軟皮卷!

  沒有將手上的軟皮裹卷交給君惟明,霍青逕自將它倚倚在青玉巨鼎之側,走向塌前愛憐的道:「孩子……」

  驀然仰起頭來,君惟明有如甫自一個遙遠的夢勾中轉回,他的形色上,自然殘留著那方才神遊的夢幻中沾染的感受,而這感受,卻又竟是這般悵惘與淒涼啊……

  霍青低徐的道:「不要想得太多,小子,你要記住,無論有什麼事情發生,師叔必定永遠和你同在!」

  君推鑰傷感的強顏一笑,啞著嗓子道:「我知道,師叔,我知道……」

  他的目光在石穴上巡梭,邊問:「我的兵刃,可在那裡?」

  拍拍君惟明肩頭,霍青柔聲道:「在,我已代你查視過了,全是你平常隨身攜帶的那些寶貝,一件也不少。」

  君惟明點點頭,道:「謝謝你,師叔。」

  霍青無聲的歎了口氣,也在床沿坐下,他關注的道:「如今覺得好些了麼?」

  君惟明低沉的道:「好多了,只是身子虛得緊……」

  霍青微微笑了,道:「那是餓狠了的緣故,你等著,我這就去為你弄點吃喝的,待會,再為你洗淨傷口上藥。」

  君惟明的眼睛朝石洞周遭掃巡了一遍,文不對題的道:「自今年六月我至此處探謁煙叔,這裡仍舊未變,還是昔狀。但是,就這短短的數月時光,外面的天下,卻已大大的迥異了,所見所聞,全在變遷,尤其是人心,變得更厲害、更可怕……」

  吸了口氣,霍育連忙道:「別再想那些事了,小子,你給師叔好生躺下,歇一陣子,容師叔為你調治點吃喝……」

  慘澹的一笑,君惟明沙沙的道:「師權,你老且便,我坐著比較習慣……」

  霍青不悅的重重一哼,強行抉著君惟明斜身躺下,他邊道:「你就依了師叔這一遭成麼?也沒見過有這麼相似的狗熊脾氣,和你那師父一模一樣!」

  閉上眼,君惟明不再多說,任他師叔扶著躺卞,霍青又替君惟明脫掉靴子,才拍拍他的肩膀,迅速隱入一邊石壁上的暗門中去了。

  青玉巨鼎有淡淡的檀氳縈繞,石室裡倚片靜寂,表面上,是夠安寧與祥和了。可是,在君惟明的心扉深處真是安寧與祥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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