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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第十三章 棋高一著

  君惟明潤潤嘴唇,目光中含著一股淡談的嘲弄意味,他輕輕掃過前面幾張充滿了仇怒及悽惶的面容,然後,他又接道:「現在,為了使你們能夠心安理得,我把我反敗為勝的秘密告訴你們,希望你們有機會也學學一一當然,只怕你們的機會是很渺茫了。」

  換了一個較為舒服的坐姿,君惟明長長籲了口氣,他注目黝黑的天空,目光凝注在一團滾蕩的烏雲上:「其實,這一次你們全軍覆沒,栽了這麼一個可能一生來最大的跟鬥,並不是偶然的。除了你們用心歹毒,理應遭報之外,你們一個個更瞎了狗眼,昧了良知,竟然大喇喇的動腦筋到君惟明太歲頭上來了,你們可曾想想你們夠材料麼?夠腦筋麼?夠本錢麼?你們大約從來未曾考慮過吧?固然,你們自以為設計周詳,天衣無縫,但是,在你們認為萬無一失的陰謀裡,擺在我君某人眼中,卻實在不值一文……」

  君惟明雙眼一霎,「喏」了兩聲,又道:「你們不服氣,是麼?你們一定在心裡想,我君惟明只是在占了上風以後才口出此狂言?但事實的確是如此。當你們貪得無厭,把主意打到我那座『歡喜佛』身上時,即已註定了你們的失敗:換言之,也就是你們陰謀毒計中的最大失策,我所做的,僅是儘量使你們不要察覺已朝毀滅的路上行走。雖然在半途上你們也會察覺不安,但貪念卻勝過一切,甚至比你們的生命更重要了。而我,也是利用這一點來引誘你們,迷惑你們,讓你們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之途而不自覺……」

  金薇抽搐了一下,怨恨的道:「你不要放馬後炮……如果我們在,『南松城』就擺平了你,你有什麼高明之處?」

  君惟明微微頷首,道:「說得對,如果在你們最初坑害了我之時即下毒手,我將無法可施。可惜的是,你們並沒有如此做。當然,那並非由於各位想饒我一命,只是想借著我引導來奪取我的寶物……」

  馬白水喉頭咕嚕嚕的一陣響,憤怒得連一雙眼全紅了:「你……你這惡徒……早該一刀將你殺卻!」

  君惟明目光停頓在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腕上,沉靜的道:「這是一句真話,但各位卻已錯過最佳的時機了。人一輩子,會有許多機會,不過卻須要好生把握,稍一疏忽,即縱逝無蹤。現在,你們的好機會已成為過去……」

  籲了口氣,他又道:「你們忘記了一點,時間的拖長,對我來說,是有益無害的,反過來,對你們各位來說,卻就有害無益了。夜長夢多,奇怪,你們竟敢冒此大險……」

  金薇一挫牙,狠狠的道:「君惟明。你騙得好會演戲.又生了一張巧嘴……」

  君惟明搖搖頭,道:「不要誣賴我,我所告訴你們的話,沒有一句是假的,我所敘述的事,也沒有一件是虛偽的,只有一樁秘密我沒有說出來,這樁秘密,亦就是整個成敗的關鍵。簡單的說,我能否起死回生,脫各位的殺戳,全依賴在這個關鍵上了……」

  他用手朝後一指,緩緩的道:「我帶你們來此,所走的路線全對,我告訴你們的藏寶之穴,亦絲毫不假的就在後面,甚至寶穴中的機關埋伏,我也老老實實的坦陳於各位之前。這一切,相信各位全已親眼目睹,未有虛假。我所知道的全講了出來,只是一件事我沒有說破,這件事,就是我沒有告訴各位,我尚有一位僅存的師叔也住在此地,他老人家住在這裡,已經快有六個年頭了……」

  君惟明捉狹的舐舐唇,繼續說道:「我認為我這位師叔是最最和霓可親的,最最慈祥仁恕的。他既不比洪水猛獸兇惡,更不比機關埋伏陰毒,他僅僅是一個人,一個和我們相同的人而已。所以,我也就忘記了向各位提醒一聲……」

  眼看著那幾個階下囚的痛恨惶恐之狀,君惟明不禁聳了聳肩,低低的道:「或者,各位對我師叔的感受,可能與我有些不大相同?」

  側首瞧了瞧一旁的霍青,霍青也正在似笑非笑的瞧著他,君惟明眨眨眼,笑吟吟的道:「我的師叔隱居在這秘洞之內,主要是修心養性,避世逸塵,順帶也幫我看守著這一洞的奇珍異寶,我每年要前來探望他老人家兩次,而這兩次的日子又是一定的,一次是正月初九,一次是六月十七日。但是,我每次來,並非採取方才二位所用的方法進洞,我是從另外一條在這裡不可言明的地道進去。如此,一則可以不必引發機關,二來,也能不露形跡。」

  「二位在先前已觸發了機關,當然便驚動師叔他老人家。況且,今天又非我與師叔約定的晤面之日,再加上你們這種如臨大敵的鬼祟緊張形態,憑我師叔那等聰明穎悟的人,他老人家立即便可推斷出你們的目的與身份來。更進一步想,師叔說不定也猜測到我正受著你們的限制,被你們逼迫至此竊取藏寶,師叔,弟子說得對是不對?」

  「大天臂」霍青點了點頭,沉沉的道:「不錯。」

  君惟明笑笑,道:「以後的結果,你們也全看到了,一切的發展與演變,全出了你們意外,卻俱如了我的預料。事到如今,我該怎麼說好呢?是說我命不該絕,還是說你們惡有惡報呢?是說我心計深沉,還是說你們百密一疏呢?老實講,我也真是為各位遺憾……」

  金薇青白泛灰的面龐上,每一塊肌肉都在痙攣,每一根筋絡全在顫動,她悲愴的造:「瓦罐難免井上破,姓君的,走這條路久了,總歸會砸一次鍋了,……沒有什麼好說的,我們既然栽了,你……你就下手吧……」

  君惟明吃吃一笑,道:「好說好說,這手,當然是要下的,我也用不著用假言虛語安慰各位,可是,在下手之前,各位也光棍一點成不成?」

  金薇有些迷惑更有些驚怒,道:「怎——麼——說?」

  君惟明嘆息一聲,道:「你們灌了我兩次那叫什麼『霸王倒』的玩意,現在我連站全站不穩,能不能請你們發發善心,再弄點解藥叫那『霸王』站將起來?」

  馬白水暴吼一聲,嘶啞的叫:「你……你是在做夢!」

  淒生生的一笑,霍青接口道:「是麼?是在做夢麼?你想不想我叫這夢境變為真實呢?」

  馬白水不可抑止的打了個寒栗,怔忡著竟失去了頂撞的膽量,霍青的神態,是太過於冷酷殘忍了……

  金薇一咬牙,道:「好,我們給你!」

  馬白水一雙眼驀然睜如銅鈴,憤怒已極的大吼:「給他解藥?你……你瘋了?」

  金薇冷冷的哼了哼,孱弱卻又倔強的道:「我沒有瘋,馬老,瘋的是你!」

  馬白水幾乎一口氣喘不上來,抖索索的道:「你……你……你竟……懦弱畏怯至此……簡直是卑顏示敵……不知羞恥……丟你金家的臉……」

  金薇的面色鐵青,小巧的鼻翅兒也在急劇噏合,好一陣子,她才勉強壓制住心頭的激怒與火焰,生硬的道:「馬老,『霸王例』的藥效是有時限的,達了時限,不要解藥他也可以漸次恢復。而月,我們不拿出解藥,姓君的與他這位師叔會用方法逼我們拿出,他們的方法必定不會比我們所用的差,那時,馬老,是你受得住還是我受得住?到了熬不住的當兒拿出來,還不如趁現在交出為妙。在臨死之前,再白白遭上一場活罪,馬老,這種傻事,也只有你這種瘋子才會去做!」

  馬白水呆了呆,不再吭聲,猛力垂下頭去,氣得全身簌簌直抖。但是,金薇的一番話卻是事實,這位「灰巾幫」的瓢把子,也只好想通了……

  君惟明用舌尖舐舐上唇,頷首道:「識時務者為俊傑,金姑娘,你算稱得上了。你使我少受點折磨,我忘不了。過些時,我也同樣會報還你的!」

  一旁,霍青冷冷的道:「解藥在那裡?」

  金薇毫不考慮,朝跌坐在身邊的馬白水努努嘴,啞聲道:「在馬老懷中一隻白綢錦囊之內,用一隻朱紅玉瓷盛著,裡面是一種純紫色的粉末,有清香……」

  還不待馬白水有所掙扎——也不容他有所掙扎,霍青已一把將馬白水按倒,三拉兩扯,便將他懷中那只白綢錦囊搜了出來。搜出來後,霍青伸手入錦囊內一抓,唔,果然,有只晶熒透剔的朱玉瓷小瓶!

  這只玉瓷小瓶,相當精巧可愛,呈漓蘆形,它托在霍青的掌心上,閃泛著柔麗而鮮豔的光彩,看上去細緻極了。霍青輕輕撥開瓶塞,湊在鼻端聞了聞,點頭道:「不錯,是有一股子醒腦清心的幽香……」

  說著,他傾倒了一點在指尖,連半個字也不多說,拎起了馬白水,抓在對方後領的五指猛力後搓,馬白水痛得呻吟出聲,於是,就在嘴巴剛張開的一刹,霍青指尖上的那撮紫色藥粉已彈進了他的喉中!

  這一彈,可說是又准又狠,馬白水猝不及防,幾乎被嗆得一口氣沒喘上來,他面紅耳赤,涕淚泅流的急劇咳嚎著,連坐都坐不穩了!

  霍青拍拍手,淡漠的道:「如果這丫頭未說假話,過一陣子我們就會知道這瓶子裡的東西是解藥抑是毒藥!」

  「嘖」了一聲,君惟明笑道:「師叔,諒她也不敢欺騙我們!」

  霍青冷森的一哼,道:「但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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