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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第三十二章 前途吉凶仍茫茫

  長廊下,顧乞的那條左腿由一副夾板緊緊的固定好,夾板外更纏繞著密實的布帶,他便把整條腿擱置在一張矮幾上,人陷在鋪有錦墊的大圈椅裡,氣色透著三分虛白,模樣也顯得憔悴,悶懨懨的不大有精神。

  君不悔由方若麗陪著從長廊那頭轉了過來,一見君不悔,顧乞就不由打心底歎氣,他的那段梁子,在君不悔救過他這條老命之後,卻待怎生了結?

  微眯雙眼,顧乞先在臉孔上堆起笑容,裝得一派和悅怡然的迎接來近的兩個人;自他受傷以後,這些養傷的日子裡,人家雙雙對對可已經來探視過他好幾次啦。

  君不悔與方若麗並肩站在顧乞的圈椅之前,方若麗端詳著顧乞的臉色,笑得挺開朗:「大叔,君大哥把我從『順安府』盛家接回來也有八九天了,這八九天裡,每一遭前來看你,都覺得你一次比比一次氣潤色明,傷勢也日有進展,今天覺得怎麼樣?骨頭接合的地方不太痛了吧?胃口好不好?」

  乾笑一聲,顧乞道:「丫頭片子的嘴是越來越甜啦,就算覺得不見強,經你這一說,也好像俐落了不少;人老身子虛了,傷筋動骨的創痛實在是挨不起,眼前躺下來,沒有個三月半載,只怕還挺不直腰杆走路……」

  方若麗忙道:「大叔,你只管安心靜養,反正沒有急著要辦的事,正好借著機會歇息歇息,這些年來,也夠大叔你勞累的,一把年紀了,該享享老福啦!」

  君不悔欠了欠身:「這趟來,是向顧老辭行來的,一半天便要上路,如果事情辦得順利,約莫個把月便可回轉,還請顧老珍懾保重——」

  顧乞的反應相當複雜,他怔了片刻,才慢吞吞的道:「你又待出門?目的地是哪裡呀?」君不悔陪笑道:「往北去,也是吉大叔交待的差事,趕辦完這趟差事,就算了卻吉大叔的兩樁心願了;至於顧老與我之間的誤會,還得看顧老的意思處置,我總要叫顧老交待得過去才是……」

  顧乞望著自己那條斷腿,沙著嗓門道:「老實說,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罔顧恩義的人,誰不好救我的命,偏偏就被你把我這條老命救了,我再對你不諒,亦難以血刃相向,這不成了恩將仇報啦?你要我交待得過去,不止是向沙家人交待,亦須向你有所交待;沙家昆仲為了助我的拳而命喪你手,你為了幫助我的好友而保全我的性命;三方面恩怨這一牽扯,我夾在當中最是不上不下,左右為難……」

  君不悔瞭解的道:「是,顧老的立場十分困難,我可以體會。」

  方若麗卻平靜的道:「大叔,以前和「飛雲鏢局」的糾葛,孰是孰非,自有公論,往後的一段,君大哥可是處處讓著大叔,時時維護大叔,他一直替大叔著想、在為整個局面著想,甚至吃恁大的虧,險死還生之下,都以大叔的清譽,大叔與爹的情誼為重,三緘其口,一個人獨咽苦果——」

  吃一驚之下,顧乞心虛的道:「你這是怎麼說?小麗,講話要爽快,不必吞吞吐吐!」

  方若麗湊近了些,語調極輕極輕的道:「譬如說,『駱馬鴛鴦』的那擋子事。」

  臉上有些變色的顧乞,在僵窒了一陣之後,形態十分不自然的道:「呃,那檔子事,如何扯得上我?」

  方若麗笑了笑,帶幾分椰揄的意味:「我的顧大叔,你老是明白人,應該一點就透,還非得三頭六面對證不可?你找那對惡夫婦半夜裡去下君大哥的手,他們認為吃定了君大哥,當場便露了底,撂明瞭來龍去脈,他們與大叔你無怨無仇,為什麼不扯別人,卻端說是你主使?就算他們不提,按著線索去追去查,亦不愁不水落石出,舉幾個例吧,出事的晚上,是誰把爹約去灌醉的?是哪一個教爹下人告假回避的?只要細加盤詢,沒有找為著正主兒的道理?」

  顧乞不由皺眉咧嘴,異常窘迫的道:「小麗,夠了夠了,不必再往下說啦,怪都怪我一時衝動,不曾仔細琢磨,怪也怪那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帳東西口沒遮攔,偏又眼高手低,讓我陪著自取其辱!」

  方若麗道:「幸虧那兩口子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也幸虧是他們眼高手低,大叔,要不然君大哥如何還有命在?他若當時遭了暗算,日後又有誰來搭救你呀?」

  顧乞仍然緊張的道:「這檔事,你爹知不知道?」

  搖搖頭,方著麗低聲道:「我們沒有告訴爹,不但爹不知道,參予此事以外的任何人也不知道。」

  顧乞如釋重負般長長籲了口氣,竟沖著君不悔拱了拱手:「好小子,總算你識大體,明利害,沒叫我在人前難看,也沒讓我和小麗的老子為了這樁事起爭議,就憑你這個修養,這等氣量,我不得不誇你一聲——夠意思!」

  君不悔笑道:「不敢當,是顧老謬譬了。」

  一顧乞低著面孔沉思了好一陣,才毅然決然的道:「也罷,我與你之間的這筆帳,就此一筆勾銷,再也不去提它!」

  方若麗甫聞此言,欣喜振奮之情溢於言表,甚至比君不悔更要高興。

  「大叔,你說的話可是當真?」

  用力頷首,顧乞正色道:「自然當真,此是何等大事,豈容玩笑?再說,對於一個救過你命的人,你還能把他怎麼樣?如果人家不是心存仁厚,那時節只要稍稍打個馬虎眼,這條老命必得報廢,猶何來恩怨可敘,強弱可言?」

  方若麗拍手笑道:「說得好,大叔,你老總算是想通了!」

  君不悔卻謹慎的道:「多謝顧老寬看之德,但是,對那沙家人,顧老又將如何解說?」

  悠悠歎了口氣,顧乞沉緩的道:「我自有我的說法,當然勢必會引起他們的憤怒與不滿,不過,我有信心能夠勸服他們……事情既做了決定,便不免有所承擔,這些枝節你無庸掛懷,好歹我設法把這般梁子化解也就是了。」

  君不悔躬身為禮:「再次謝過顧老成全。」

  擺了擺手,顧乞苦笑道:「大家都有難處,不說也罷,只是我要提醒你,我們的帳雖已了結,那『駱馬鴛鴦』卻對你銜恨至深,恐怕不甘就此偃旗息鼓,小友,朝後下去,你還得留意他們,萬萬不可疏忽!」

  一聲「小友」,叫得君不悔頗生感動,他神色非常懇切的道:「但得顧老諒恕,已是心定神安,『駱馬鴛鴦』那邊,我自有應付之道,尚請顧老釋那。」

  顧乞注視著君不悔,流露著少見的和悅之情:「這趟去替你吉大叔辦事,務須加意謹慎小心,莫出差錯,記得早去早回,要知道有多少人牽心掛腸的惦記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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