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傲爺刀 | 上頁 下頁
八二


  回思著,方若麗滿臉迷惘的搖搖頭:「沒有呀,一切都和平時相同,只有你房裡少了你這個活人!」

  輪到君不悔納悶了,他急切的道:「我住的房間裡也沒有異狀,譬如說桌翻椅倒啦,窗戶破裂啦,地下的血跡啦等等……」

  方若麗沒好氣的道:「你說的不就是一場打鬥後的殘局嗎?假如你房裡淩亂到這個地步,我們還會看不見,還會沒有反應?你的房間可整齊著呢,乾乾淨淨,一切如常,別說沒有桌翻椅倒、窗戶破碎的情形,就連你床上的被褥也折疊得有棱有角、一絲不亂;君大哥,你要嘛就說真話,要嘛不說,編故事給我聽,我已不是那個年齡啦!」

  用雙手捂著面孔,君不悔懊惱的低叫:「厲害,委實厲害,這些人真個稱得上陰毒……」

  方若麗也覺得君不悔是遭遇過什麼屈難,不像是在編故事哄她;輕柔的拍拍君不悔的大腿,她細聲細氣的道:「君大哥,你別煩,把實情告訴我,讓我幫你琢磨琢磨,難道說,在你離開我家之前,還被什麼人狙襲過?」

  捂臉的雙手使勁一搓,君不悔恨恨的道:「狙襲?小麗,你未免說得太輕鬆了。這不是狙襲,他們是打算要我的命,一上手就沖著致死的地方來,根本不留余路,可謂招招狠絕,式式歹毒,要不是我反應快,還有那麼幾下子保命的方法,恐怕早吃那幹人熊丟到亂葬崗去喂了狗啦!」

  起了聲幹嘔,方若麗又驚又悸:「到底是哪些人這麼心黑手辣?君大哥,你認不認得對方?」

  君不悔錯著牙道:「當時雖不認得,事後還忘得了?那晚上——就是我無端情緒不寧,你來陪我聊了大半宿的晚上——你也只是前腳才走,他們後腳即到,還是一對夫婦,男的叫駱幹、女的叫馬秀芬,號稱什麼『駱馬鴛鴦』,又叫什麼『駱煞馬絕』,是專門幹殺人領賞營生的兩口子,這兩個牛頭馬面一進門,沒幾句話就開始了他們的催命勾當,真是狠呀,夫妻同心,一鼓勁的待送我上道,幸虧我拼力抗拒,破窗突圍,才險險揀回了老命,只差那麼一半步,就叫他們活坑了!」

  方若麗大睜著兩眼:「就在我家後院,在你住的那間房子裡?」

  君不悔氣憤的道:

  一可不是,我就不明白,兩邊打了好一陣子,聲響也不小,偏偏沒有人過來查看,甚至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府上各位,全像吃了蒙汗藥迷睡暈死啦,這還不怪,怪的是第二天居然絲毫痕跡不留,把那間房子收拾得如此平整周齊,不透異狀,你說這般人用心多密,行事多狠!」

  方若麗霎動眼睛,似有所思的道:「君大哥,那什麼『駱馬鴛鴦』怎會巴巴找到你頭上下此毒手?你以前可曾得罪過他們?或是與他們間接結下樑子?」

  君不悔道:「我根本和這一對夫婦素昧平生,三鞭子打不著,八竿子撈不著,何來恩怨可言?他們徹頭徹尾就是兩個以宰人為業的殺手,何須另找行兇的藉口?只要有人出銀子委託,自然六親不認,上揚開刀,對方與他們有沒有結梁子,全不算一碼事……」

  方若麗謹慎的問:「那麼,你可知道是誰委託這兩個人來謀害你?」

  額門兩側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君不悔的聲音並自齒縫:「說出來你也不會意外,委託他們下手的人,就是「聚魂刀」顧乞,你的那位顧大叔!」

  身子倏然一震,方若麗驚窒的低呼:「竟然是他?」

  君不悔老大不高興的道:「看樣子你還不大相信,我不喜歡這顧老乞沒有錯,卻不致於含血噴人,栽他的髒!」

  連忙展現一臉的情笑,方若麗柔聲道:「我不是不相信,只是多少有點突兀的感覺,君大哥,你卻是如何得悉那背唐主使人的底蘊?該不僅僅是靠臆測而已吧?」君不悔悶悶的道:「這種事怎能端憑臆測?我當然有依據——乃是那『駱馬鴛鴦』親口相告!」

  方若麗沉吟著的道:「奇怪,照說幹他們這一行的極少會透露雇主的名姓,他們卻大大方方的明說了,這又是代表什麼意義呢?」

  唇角一撇,君不悔氣不順的道:「一點也不奇怪,他們這一行規矩,不但不作興透露雇主的底細,連他們自己的出身來歷亦不能稍有洩露,然而這兩口子卻毫無忌諱的告訴了我,你要問是什麼原因?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自認吃定了我,業已把我當成個死人看待,對一個死人,還有什麼不能講,不可說的?」

  僵默了一會,方若麗喃喃的道:「天底下也真有這麼自負,這麼狠酷的人……」

  君不悔拉長著面孔道:「顧乞玩這一手,必然是早有預謀,那天晚上,他們先編排了個理由,把你令尊騙將出門,再找些話題黏纏著他,說不定還給令尊灌足了老酒,使他無法抽身,調虎離山之後,他們才暗裡展開行動……」

  回思著,方若麗道:「但是,娘和我都在家裡呀,尚有十九個下人裡外侍候著,那幾天正逢事忙,爹也有幾位老友住宿家中,他們個個俱有一身好武功底子,不可能在發生異變的當口懵然不覺,尤其是我,剛剛離開你那兒沒多久,怎麼大夥都會酣沉如此呢?」

  君不悔眉心擰了個結,沙沙的道:「這件事,我也在過後反反尋思,結論是只有兩個可能,其一,你們家裡的親朋戚友,包括一干下人,或者有部份與顧乞暗中勾結,被他買通,其二,他難以勾結的人,比如令尊令堂和你,就乾脆給上了蒙汗藥,叫你們黃梁一夢到天光,任什麼情況全不知曉;否則,他如何有這等出神入化的本事,隱瞞得嚴絲合縫、滴水不漏?」

  方若麗慢慢的道:「讓我想想……那天晚上,我回房的時候,已經三更敲過了,我有點乏,並沒有吃什麼東西,只是略微嗽洗就上了床——不,慢著,上床之前,我喝了幾口妝臺上棉套裡掖著的參茶,那是我一向的習慣,阿巧從沒忘記在我就寢以前把參茶泡好保溫,但,我僅僅喝了三兩口而已,況且亦不覺茶中有什麼異味,再說,阿巧也絕對不會背叛我……」

  君不悔問道:「第二天你是什麼時辰起來的?有沒有比平常遲?另外,身子可有哪兒不適?」

  一下子直坐起來,方若麗失聲道:「虧你提醒了我!可不是,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了,還是阿巧進房叫醒了我,不錯,我的確覺得有些口乾舌燥,頭也暈沉沉的像是夜來喝多了酒,平日我都是天才亮就起身,少要人喚,那天上午,阿巧慌張張的推醒我,說是你失蹤了,我一驚一急,就把這些反常的異狀全疏忽啦!」

  這一來,君不悔才感到心裡順暢了許多,他嘿嘿一笑:「小麗,我的判斷沒有錯吧?你要知道,有些巧手調配的蒙汗迷藥,完全是無色無味的,而功效之強,滴汁足以暈醉只牛,其霸道陰狠之處,難以想像,莫說你還喝下三兩口混有迷藥的參茶,即便潤潤嘴唇,包不准也能直沉黑甜,魂浮九霄了……」

  方若麗不服的道:「就算參茶被人動了手腳,卻是誰搞的鬼?阿巧服侍我十一年,打舍齡就來到我家,她是萬萬不會算計我的!」

  君不侮正色道:「不必阿巧動手,隨便哪個有心人套她幾句話,就能探悉你的起居飲食習慣,你的閨房又不是大內後宮,門森森嚴,想摸進去並不困難,尤其熟人要摸進去,就更加容易了,譬如說,顧老乞想玩這一著,便輕鬆得很!」

  於是,方若麗默然不響,兩隻水盈盈的大眼睛只管在眨,她在回想一些細節,若干片斷,她在綴連某些原先忽略的小處,好比拼圖一樣,她嘗試著將君不悔遭逢的這次意外,拼出一副清晰的真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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