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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第二十五章 銜命從教選勝場

  原是中規中矩,名門大戶的人家,只由盛浪這開口一罵,頓時就失去了那種清雅溫厚的韻致,變得恁般粗野不堪,存在君不悔心裡的一份敬意也立刻消滅了大半——所謂高門巨第,卻調教出此等蠻橫不文的後人,看來也就是表面上矯飾氣派,偽營莊重,拆穿了,又和販夫走卒有何不同?

  似乎盛南橋也覺得自己兒子出言有些倡狂無狀,他瞪起雙眼,面有不豫:「浪兒,不論敵友,應對之間都該保持風度,謾駡叫囂,足以示人淺薄無教,此非我輩宜有的態度,處理事情有處理事情的方法,切切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才好!」

  盛浪比他哥哥潑皮偏執得多,聞言之下忍不住又回頂老父幾句:「爹的教訓雖然不錯,但講修養論風度也得看對什麼人來,姓君的分明是心懷叵測,暗藏好計,密謀於我全家,這種陰毒小人,用得著對他客氣?爹!再要讓他一步包管他就沿著鼻樑上了臉,不叫我們活啦!」

  「大哥,浪兒平素可能驕橫了些,但聽他今日所言,卻十分切實中肯,足見這孩子頗有長進,事理也看得清明,眼前的情勢必須妥為解決,解決之道,浪兒和我正是一個心意!」

  盛南橋明白辛回天所說的「心意」,就是欲借輪番鏖戰,名為較技試藝,實則活活磨死君不悔,這種作法,固然有失公道,更損陰德,但要保住自己的聲望威名,則除此之外,別無良策,只是一朝做了,是否能以天衣無縫,不留後患,卻要仔細盤算,茲事體大,可萬萬玩笑不得!

  君不悔不是個傻鳥,辛回天與盛浪起的什麼念頭,盛南橋在沉吟考慮著哪一樁問題,他是肚裡雪亮,景況演變到這等地步,他非但痛心,猶且寒心,本來名正言順,大可彼此和氣,圓滿收場的一件事,只為了幾個人的思想偏激,心胸狹隘,就搞成如此難以收拾的局面,而能以主斷是非,明判曲直的正主兒竟亦一味混淆公正,意念遊移,名家宗師,卻乃這麼一個氣度格節,真是不說也罷!

  辛回天又加重了語氣:「大哥,事不宜遲,當斷則斷,保百世英名,端在大哥一念之間,切切不能存婦人之仁!」

  盛南橋面色凝重,默然無語,似乎尚難以下定決心。

  於是,在旁噤窒了這一陣的盛滄輕咳一聲,形態微帶窘赧的開口道:「爹,此時此刻,可否容孩兒略陳管見?」

  盛南橋嚴肅的道:「你說。」

  稍一遲疑,盛滄垂著目光道:「孩兒認為,君不悔的來意只是代表吉百瑞履踐當年與爹的舊約,不會有其他惡意,否則,他大可重創孩兒於刀下,先行立威揚名,他沒有這樣做,足證心存仁厚,不欲結怨,為了盛家清譽,我們似不該以別種手段相謀於他……」

  盛甫橋緩緩的道:「滄兒,你的意思是,就這麼放他走?」盛滄低下頭,像在和自己掙扎:「君不悔既是代表吉百瑞來踐當年之約,成敗俱由吉百瑞名下承擔,爹是刀中之聖,一門宗師,自當慨加接納,以證長短,一則為昭明天下,爹的功力造極,二則也好叫吉百瑞心服口服,絕刀藝業,果然冠於群倫!」

  盛浪脫口吼叫:「你出的好點子,萬一爹敗了呢?」

  盛滄怒道:「爹不會敗,就是因為你對爹信心不夠,在這裡瞎攛唆,才使爹有了顧慮,生起猶豫,老二,你用這等手段對付人家,這不是在幫爹,是在害爹,若是將來風聲傳揚出去,你不想想外頭會把我盛家描述得何其不堪!」

  猛一挫牙,盛浪惡狠狠的道:「我不管你怎麼說,姓君的小子不配和爹動手,他敢上門砸我們招牌,就必須付出代價,有所承擔,等他打敗了辛大叔,打敗了我,才有資格和爹較量,要想膺越一步,那是做夢!」

  盛滄忍耐著道:「老二,我替爹擋了第一陣,是盡人子之道,如果辛大叔與你再擋第二陣,又算是什麼說法?你也不怕別人批評我們以眾淩寡?不怕別人暗譏爹是心存畏怯?」

  盛浪跡近咆哮:「聽聽你這一套,哥,你真叫孝順,真叫明通事理,你是爹的長子,就這麼來數落盛家,編排老父?天下少有胳膊時子往外拗的人,不料今日我卻發現了一個,這一個,居然竟是我的兄長,吃裡扒外,莫此為甚!」

  盛滄氣得臉色蒼白,全身簌簌而抖,他顫生生的指著自己老弟,舌頭僵直:「你你你……老二……你簡直不可理喻,含血噴人……你怎能如此污蔑於我、中傷於我?莫不成我為爹說明事實,詳陳利害,也錯……了麼?」

  重重一哼,盛浪兩眼望天:「我看,你又怕是為了人家饒你一命,心存畏懼,借此感恩圖報,以示巴結拉攏之意吧?」

  盛滄大大晃了一晃,差點連站都站不穩了:「你你你……」

  大吼如雷,盛南橋勃然暴怒:「一對畜生,兩個忤逆,你們真正丟人現眼到了極處,這還有規矩麼?互揭隱私,彼此攻訐,手足相殘,兄弟閱牆,門風家譽,全叫你們敗盡,不用別人來排來踩,光你二人,已經足可將盛家斷送!」

  盛家兄弟一見者父無名火已動,雷霆威發,不由噤若寒蟬,誰也不敢再吭一聲,雙雙垂手肅立,卻是都有一副委屈的表情。辛回天陰沉沉的一笑,極其冷凜的道:「大哥,兄弟與大哥交逾半生,一心為你,拙意或稱淺薄,卻是要替大哥擔負責任,誠盡道義,浪兒話且不論對與不對,大哥總不會以見怪吧?」

  歎了口氣,盛南橋道:「回天何來此言?你的心意可感,我又何嘗不明白此中得失利害,攸關至钜?只是——唉!」

  辛回天生硬的道:「大哥,恕我無狀,今日之事,我一定要以我的法子來辦,即便大哥因此與我割席斷交,兄弟亦庶可無憾!」

  搖搖頭,盛南橋道:「你言重了,回天,要知道我也有我的顧虛……」

  辛回天毫不動搖的道:「如果將來有什麼風言閑語,全由我來肩承,與大哥無涉,天塌下來我先使腦袋頂著,卻不能令大哥稍有損益!」

  盛南橋十分感動的道:「回天,你這又何苦?」

  辛回天形容湛然,一副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的殉道表情:「所謂為知己者死,如此而已!」

  話說到這裡,盛南橋嗒然無語,而君不悔也知道就是這麼定局了——顯然盛家宗師已採取了辛回天的意見,準備車輪大戰啦,好一個「士為知己者死」,誰生誰死,恐怕他們早已心裡有底噗!

  一邊,盛滄猶打算再說:「爹,辛大叔的做法——」

  猛一陣揮手,盛南橋厲烈的呵斥:「不必多說,為父自有主張!」

  盛滄的面容扭曲了一下,咬著嘴唇退到旁邊,卻是滿眼的痛楚,滿懷的無奈。君不悔苦兮兮的笑了笑,呐呐的道:「看樣子,辛前輩是非要賜教不可了……」

  盛南橋沒有作答,辛回天搶著道:「沒有錯,是我要討教,你小子敢接著麼?」

  一股火氣直沖頭頂,君不悔粗著聲道:「我是寧肯叫你打死,也不甘被你嚇死,我這邊廂忍氣吞聲,步步容讓,前輩你卻是咄咄相逼,不依不饒,就算泥菩薩也有三分土性子,前輩你如此欺人,我除了豁命一拼,實無其他選擇!」

  辛回天冷冷一哼,目光如刃:「好氣魄,好膽量,這才是混世闖道的模樣,時辰不早,且下場子見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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