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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第二十三章 半路殺出程咬金

  「順安府」。

  高城廓,四方巍峨的門樓子明白分劃出東南西北四條通道,有護城河圍繞周遭,正東門是寬闊的石橋跨河,其他三面城門修得有堅實的木質吊橋,只不過日子承平久了,吊橋多年不曾起放,看那橋頭兩側的鐵鍊鏽痕斑駁,恐怕卷轉鏈條的轆車也快鏽死了。

  城裡城外的人都不曾注意這些,只是湧進來又湧出去,使這順安府城平添熙攘熱鬧,整日價洋溢著一片市塵喧囂,約莫每個大地方,都是同一個情景吧?

  君不悔費了不少工夫打探詢問,好不容易才找著了他想找的這人所在——是一處座落於深胡同底的宅居,幽門大院,亭臺樓閣聳連柿比,倒是一戶挺氣派的人家。

  伸手將紅漆大門上的掙亮獸環叩擊了幾下,他才剛剛縮回手來,門兒已開半邊,一個青衣小帽、僕從打扮的中年人走了出來,沖著他十分客氣的哈了哈腰:「這位大爺,可是有什麼貴幹?」

  一想自己此來的目的,君不悔倒有些尷尬,他趕忙拱手道:「呃,請問一下,這裡是不是盛南橋盛老爺子的府上?」

  那下人迅速打量了君不悔幾眼,陪著笑道:「沒有錯,大爺所說的正是我家老爺子的台甫,不知大爺是要——?」

  名不悔神色一正,肅然道:「還煩老哥傳報一聲,就說在下君不悔,有要事求見盛老爺子!」

  對方略微沉吟,才從容的道:「實不相瞞這位君大爺,近幾年來,若非極熟的客人或是重大的情事,老爺子向不露面,都是由我家二位少爺應承接見;君大爺想是頭一次來,不大明白盛府的規矩,要見老爺子,小的做不了主,還得經過二位少爺認可才行。」

  又不是什麼王公府第,偏就有這些臭派頭,君不悔不免心中有氣,然而此時卻非發火的辰光,他只好按捺下來,無可奈何的道:「既是如此,我就先見過府上二位公子也好。」

  那人又哈了哈腰:「尚請賜交名帖,以便傳報。」

  名帖?君不悔別說沒有名帖,連見也不曾見過幾多次,他乾笑一聲,頗為窘迫:「一介草莽,江湖後進,哪來這樣的東西高抬身價?老哥,不怕你見笑,我自認還沒有具帖投刺的資格哩。」

  對方也跟著打了個哈哈,然後回身自去,不片刻,出來請君不悔入內,經前庭,轉曲廊,來到右跨院一間小花廳裡,那兒已站著一個身長玉立,風貌翩翩的佳公子,正含笑向他點頭。

  君不悔趕緊走前幾步,抱拳為禮:「在下君不悔,這一位兄台是?」

  那人溫文爾雅的回以長揖:「未學盛滄,君兄駕臨求見家父,未曉有何指教?」

  君不悔略一遲疑,笑得有幾分不自然:「我想,這件事最好由我面稟老爺子比較合宜……」

  盛滄形色不變,安詳自若的道:「君兄或許有所不知,近數年來,由於家父年齒日增,嫌忌煩冗,捨下內外諸事,皆囑我兄弟二人代決從行;君兄此來,或有要務,尚祈明白相示,如我兄弟可以作主,亦免繁轉一層,否則,自當親稟家父,再憑裁奪。」

  話是婉婉轉轉,卻已說得夠明白了,你要見我爹不是?得先把因由講出來,我認為有這個需要才能讓你見,反之,咱們眼前就消亭著將事情了結——盛滄是一副足可當家的架勢,君不悔好生氣惱,偏又發作不得,他搓著一雙手道:「兄台,老實說吧,這檔幹事,除了令尊老爺子,誰也替他作不了主,因為只有他本人才能解決這個癥結——」

  盛滄深沉的一笑,道:「竟有這麼嚴重?若然,則更不可輕率驚動家父,所謂父債子還,有什麼涉及家父的問題,請君兄無妨據實見告,我自信還有幾分擔當!」

  君不悔皺眉思量半晌,只有單刀直入,打開天窗說亮話了:「令尊翁盛老爺子,素有『絕刀』之稱,刀法上爐火純青,別創一格,自出道以來,但凡交鋒試刃,只勝不敗,因而自詡為刀中之聖——」

  盛滄冷哼一聲,面色微露不豫:「家父的刀上功夫,有目共見,決非欺世盜名,妄加封抬,這刀中之聖,乃是江湖同源的美譽,不是家父自詡,君兄言來,務請三思!」

  君不悔苦笑道:「好吧,不管是老爺子的意思或是別人家的推崇,都無關緊要,緊要的是當時引起了另一位使刀的大宗師不服,因而便向令尊翁下了戰書,約好某日某地,各憑所學,分判一個強弱高低,也確定一下誰才配享刀中之聖這個美譽……」

  突然退後兩步,盛滄怔仲中更帶著驚訝的注視著君不悔,仿佛直到現在,他才真正發覺了面前之人的存在價值,就這麼定定的凝注了好一會,他才低緩的道:「在約定的那一天,家父去了,但整整在原地等了一日一夜,對方竟沒有出現,從那一時開始,家父就天天盼著這位挑戰者露面,卻是月複月,年複年,直到今日以前,再也沒有與那挑戰者相遇,甚至連那人消息行跡亦隨而沉匿,不曾聽人提起,好像就這麼忽然間隱滅煙散了……」

  君不侮清了清嗓門,嚴肅的道:「那個人沒有隱滅煙散,也不是消聲匿跡,只是在與令尊約戰之前,發生一樁意外,這個意外,使他無法赴約,由而衷心痛苦,難以平復,他曾經立下誓言,對與令尊之約,他必然履行,就算他今生不能親自如願,也一定指派傳人弟子來代他踐行,不論勝負如何,至少亦有了個交待!」

  盛滄沉重的道:「這樣說來,君兄就是來代替『大天刃』吉百瑞踐約之人了?」

  君不悔微微躬身道:「在下正是,卻乃惶驚無比。」

  默然片刻,盛滄才道:「君兄可否見示,吉百瑞當年出了一樁什麼意外,以至不能踐約?」

  君不悔形色凜然的道:「吉大叔是被他一個朋友暗算了,起因為了謀財,那人用心極狠,手段極毒,吉大叔在遭至暗算之後,雖能兔脫保了性命,全身真力破散,難以聚氣凝勁,等於一個半殘之人,在這種情形下,他自然無法前來履約比鬥。」

  點點頭,盛滄道:「君兄且請小坐,我這就進去稟明家父,再傳回示。」

  於是,君不侮在一張酸枝太師椅上落坐,目送著盛滄匆匆出門而去,在盛滄的背影消失之後,他不禁興起一股歉疚的感覺,人家算得上是名門大戶,舉止應對中規中矩,光看盛滄的風貌人品,談吐氣質,就如道幼承庭訓,教誨有方,這麼一戶和樂安詳的人家,卻愣吃自己尋上門來觸一記黴頭,想想真還有點汗顏不安,但是,吉大叔的心願全系在自己身上,不替他償願,就會更汗顏不完了,人生在世,到底有幾多可以自行作主的事呢?身不由己的苦處最是難言,唉。

  不消多時,口廊上已傳來一陣輕促的腳步聲,他急忙站起,迎門而入的一共是四個人,盛滄在前,另一個與他面目酷肖,卻膚色微黑的青年緊隨于後,第三位,是個國字臉膛,銀髮無須的高大老者,老人雙目炯亮,不怒自威,眉字間別有一種雍容沉穩的氣度,跟在老人後面的一位,年紀也不小了,稀疏的幾根黃頭髮就那麼散披於頂,五短身材襯著他沒啥特徵的平凡面孔,看上去不怎麼起眼。

  銀髮老人一進花廳,目光就落在君不悔的身上,盛滄往旁一站,垂著手說話:「爹,這一位,就是吉百瑞的衣缽傳人君不悔,」

  老人微微頷首。抱拳當胸:「老夫盛南橋,聽滄兒來稟,說令師當年因遭暗算,以至未能赴會切磋,實屬不幸,令師近來日子可好?脾氣亦該稍稍磨順了些吧?」

  君不悔躬身道:「回前輩話。吉大叔是我的大叔,因為我在遇見吉大叔之前。已有過師承,說我是他老人家的傳人沒有錯,卻不能算徒弟,師門的規矩擺在那裡,混淆不得,再回稟前輩,我大叔的身子骨這些年來不夠健朗,脾氣仍然火爆,多添的是一份悵恨,百般無奈,因此把他老人家的豪情壯志全寄託在我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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