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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路上三三兩兩來往的行人,大多發覺了這邊的情況不妙,走過去的便加緊腳步離開,正快到近前的索興調頭折轉,有那一兩個膽大的經過他們身邊,也是躲得遠遠的,連眼波都不敢朝近側瞟一下,生怕這一瞟,弄不好瞟來一身黴氣!

  就在這時,田桓猛的發動攻擊,只見他右手前伸,看似手無長物,卻在伸展的一刹淬然彈現出一截三寸鏑鋒,這又利又薄的三寸刃鋒口,便將敵我之間的距離拉近三寸,而高手相鬥,分厘之差,即乃生死之別,姓田的這一出手,立時顯出此人的惡毒心性,陰狠伎倆,決不是個易纏的角色!

  君不悔卓立原地,突的吸腹弓腰,刃尖貼著他衣衫戮空的瞬息,傲爺刀閃現若電,由下往上橫起倒斬,田桓腳步滑起,左手揮動,又是另一截尖刃彈自掌端,而做爺刀斜灑出星芒一溜,「當」聲脆響,已把田桓震退三步,左手上的尖刃也差一點脫飛出去!

  幾招下來,明罷明顯是田桓寸頭不夠,差了一截,他在惱怒之下,半聲叱吼,一個大旋身正待再度反撲,哪「三手邪」莫同生已悄無聲息的自後掩上。

  不是說好了要單挑獨鬥麼?就在須臾之前,姓田的還恁般膽壯氣豪的表示要以一己之力,宰殺君不悔,怎的言猶在耳,一下子就變了卦?明搏暗襲,舊戲重演,真個狗改不了吃屎不是?

  君不悔的刀鋒拋起一個半圈,利刃破空,發出一聲尖嘯,掩上來的莫同生驀地躍騰六尺,雙掌暴劈而下,掌勁剛猛,幾有斷碑裂石之威!

  同一時間,田桓正面攻到,雙手中的尖刃吞吐伸縮,變幻莫測,宛若毒蛇吐信,又疾又快!

  兩個人的招式一為淩厲,一為陰毒,而掌刃所指,皆是要害,他們像是打定主意,不想叫對方活下去了!

  於是,君不悔的傲爺刀自身前往上挑翻,匹練似的虹彩卻流燦著青藍色的迷蒙鑲邊,前阻田桓,上拒莫同生,冷焰習習,寒氣森森,倒似卷起一片晶亮的冰幕!

  田桓的雙手雙刀與匹練似的弧光接觸,在連連的彈跳下發出一陣刺耳的滑掣之聲,好比刀尖劃在琉璃上,半分不入!

  淩空下擊的莫同生,明明是雙掌劈落,勢猛勁強中掌影還在翻飛,卻突的另現出一隻手來,手上更握著一杆亮晶晶的蛇頭梭,就那麼快不可言且玄異無比的暴刺君不悔背肋!

  要不是早得已向前的警告,姓莫的這一著恐怕還真能叫他占了便宜——君不悔雖然心裡已有防備,卻仍舊險不險幾乎吃虧;他的傲爺刀彈起一點星芒,由兩腿中間向後刺掠,「叮」的一響散落迸射的火花中,莫同生身形微閃,倒退七尺,依然兩手空空,不見兵器,倒像方才那杆蛇頭梭的顯現,只是君不悔的幻覺一樣。

  就在這一刹那裡,田桓溜地再進,人似一條泥鰍般滑來遊去,而在急速的扭動過程中刀尖炫閃,刺戮無常,竟也把君不悔逼出了四五步!

  一聲獰笑,莫同生又騰起半空,看光景是要故技重施,再亮一亮他的「三手邪」!

  君不悔已經退出五步,此時索興轉身便跑;莫同生人在空中,以為君不悔是心生畏懼,欲待逃命,他順勢旋轉,長射超前:「躺下吧,你!」

  才只奔出丈許遠近,君不悔驀地挫腰弓背,整個人「呼」聲翻回,口裡狂叫:「大屠魂!」

  聲音淒厲,腔調高亢的這一吼,不禁吼得莫同生猛一機伶,他即時兩腳猛蹬,雙臂振舞,人朝上升,隨即斜落,一邊急切的警告他的夥伴:「老田,貼地外滾!」

  參看莫同生應變的身法,加上他對田桓的警示,顯然他明白「大屠魂」這一招的厲害,亦通曉在此招之下,趨吉避凶的門道,然則君不悔卻沒有施展『大屠魂』他的傲爺刀是緊胸指天,刀尖右右微晃,輕輕的上陣嘯聲隱動,一個渾圓璀燦的光幕倏忽形成,仿佛是月落大地,他就站在之中,而一刀猝展,刀鋒驟顫,十七道冷電激射迸流,道道是虛、道道是實。

  正往下撲,腳未沾地的莫同生,但覺身上幾個部位同時一麻一涼,人已被重重跌出去,滾騰翻仰裡,血泥交染,糊滿頭臉四肢。

  那田桓倒是硬氣,他並沒有遵從莫同生的指引「貼地外滾」,相反的,他更貼地遊近,打譜硬幹力拼,於是,十六道光束他就接下了七道,光束的外貌只是光束,實則乃為刀鋒密集並排的組合,以至快的去勢飛射斬旋,田桓這一碰上,兩隻手掌先斷拋左右,胸口、腹肋各處也鬥然開了五處血窟窿,整個軀體不但彈上了天,猶翻滾著一頭栽進路旁的荒地裡!

  君不悔的這一招,不是「大屠魂」,是「天泣血」,以前在「棲風山」放倒龔棄色的義父尚剛,使的便也是同一招——招出之下,似天泣血,這是吉百瑞的不傳絕學,威力之大,更在「大屠魂」以上!

  莫同生現下才感覺到痛楚,他一面滾動,一邊不停的呻吟著,模樣十分的窩囊,不但沒有「三手邪」的功架,倒似個少了一隻腳的王八;君不悔走上前去,形色納罕的瞪視著姓莫的,忍不住頻頻搖頭:「莫老兄,你是不是覺得很痛?」

  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莫同生咬牙切齒的罵:「刀割在人肉上……還有不痛的麼?君不悔,我叫你心狠手辣……叫你說風涼話……只待我一朝緩過勁來……要不生剝了你這狗娘養的……我,我就不姓莫!」

  君不悔笑了,笑得很有趣:「你傷成了這樣,若不趕快就醫,眼瞅著就是死路一條,如何還緩得過勁來?莫老兄,你們二位今天是輸定了,你是運道好,猶留著一口氣在喘,你那夥計,只得等來生再喘氣啦!」

  湧上一口血痰,差點堵死了呼吸,莫同生用力嗆咳著,白眼仁往上翻:「君……不悔……你這個殺胚……你殘害了田桓,又把我糟塌到這步田地……往後再不會有你的好日子過……我們……我們將用盡一切方法……不擇任何手段的幹掉你……我們要分你的屍……刨你的租墳啊……」

  君不悔目定定的看著莫同生,巴向前的叮嚀不覺又在耳邊迴響一一朝碰上這些煞星、卻只要一個信念,斬盡殺絕,寸草不留……他們永不知道什麼叫仁恕、什麼是憐憫、什麼是良知,他們只曉得為錢殺人,殺人領賞,天道輪回,對他們而言,全是笑話……頑石不冥,以錘擊之——眼前的情景,果然不錯,這他娘的莫同生可不是頑石不冥麼?!

  舐舐嘴唇,他的手慢慢摸向腰間的刀柄:「莫同生,我問你一句話,假若我饒你性命,你也要報復於我?」

  莫同生咳出一塊血痰,猶在充能:「你怕了?你寒了?姓君的……來不及啦,任你涕淚交流,跪地哀求,我也斷斷饒你不過……血債,必須用血償!」

  君不悔率直的道:「我想,如果我現在殺了你,就沒有這些麻煩了,死人是不會報復的,死人只能在陰曹地府瞎吆喝了那對我並沒有什麼防礙,你說對不對?」

  突然打了個寒噤,莫同生此刻才想到自己的處境,頓悟自己的危況,一個半死的人,還在這裡發什麼熊、充什麼好漢?眼看對方的右手已伸向刀柄,眼看人家的表情冷硬,殺氣盈眸,明擺著是有意思「永絕後患」了,可恨他自己還不知道眉高眼低,尚在表那三貞九烈,而只要一刀下來,萬事皆休,尚有個鳥的招式好耍?!

  不受控制的全身抽搐起來,這位「三手邪」頓時舌頭僵直,神色大變:「你你你……君不悔……你想幹什麼?落井下石也不是這種落法……可憐我身負重創,如焚如絞,只差一口氣就人鬼殊途,你,你竟待如此趕盡殺絕?把我一個失去抵抗力的遭難者橫加宰割?」

  猶豫著,君不悔艱澀的道:「不是我要乘人之危,實在是你過於頑冥不化,我若放過你,你不但不感恩載德,反倒要咬我一口,與其縱虎歸山,不如斬草除根,將來彼此沒有煩惱;你成了個死人,自然不會再來觸我黴頭,我不用提防你暗算我,也少擔許多心事,兩全其美,何樂不為?」

  一旦『兩全其美』,老命自則不保,這在君不悔而言固是美了,對奠同生來說,就半點美不起來啦;身上的創傷雖然痛得鼻塌嘴歪,卻顧不得喊痛,只氣急敗壞的叫嚷:「慢,慢,且慢……君不悔,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切莫誤解……」

  君不悔緩緩的道:「那麼。你又是什麼意思呢?」

  深深吸了口氣,莫同生黑著一張臉道:「我是說……呃,只怕『駱馬鴛鴦』不會甘休,顧乞不會甘心……至於我,我已和個廢人無異,又怎生奈何於你?唉……」

  君不悔笑意又現:「這樣說來,你個人是不打算分我的屍、刨我的祖墳了?」

  身子又痙攣了一下,莫同生沮喪的道:「人心是肉做的不是?今日你周全了我,我……我又怎能恩將仇報?」

  君不悔笑道:「不錯,恩將仇報就不是人了,莫老兄,你是不是人呀?」

  莫同生咬著牙,發出噬噬的聲音:「你也犯不著這般陰損我……我發誓將今日怨隙一筆抹消,絕對不再糾纏於你,如有違背,天打雷劈!」

  一拍手,君不悔道:「起得好誓,不過,誓言往往會很靈驗的,莫老兄,你不會只光吃大白菜吧?」

  莫同生眼下是保命要緊,只要性命得保,叫他咒駡自己的祖宗十八代也在所不惜,聞言之下,居然軟塌塌的舉起右手:「君不悔,你若不信,我可以再立毒誓,以證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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