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傲爺刀 | 上頁 下頁
五一


  方若麗目注君不悔,笑盈盈的道。

  「君大哥;你說,你願不願再次幫我出這口氣?」

  君不悔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方稱適切,他期期艾艾的道:「這……這……呃,要看伯父如何籌畫、還有……還有你到底認為怎麼樣辦才算出了氣?姓龔的本人業已受傷不輕,形式上或實質上的懲罰不同,小麗,這就要由府上各位定奪了……」

  方若麗緊迫著問:「不管怎麼懲罰他,你是否願跟我們一起?我是說,你能不能再幫我一次忙?」

  方夢龍軒眉道:「小麗不可強人所難!」

  這一聲呵斥,倒把君不悔弄得越發不好意思,他陪著笑道:「老實說,我還有要事待辦,急著到『順安府』去走一遭……」

  方若麗「噗哧」笑出聲來,竟沒有半點嗔怒的模樣:「我還道只我童心未泯,好玩成性哩,原來這尚有一個和我同樣的,君大哥,你寬懷,一朝把傷養好,將姓龔的整治過,我包領你去『順安府』逛個痛快,有吃有樂,叫你三天三夜都玩不盡……」

  君不悔忙道:「小麗,這不是玩樂之事,我乃另有要務!」

  方若麗垂下目光,沉默良久,才幽幽的道:「爹說得對,我不該強人所難,你已經救過我一次,我憑什麼再要求你幫我第二次?君大哥,一次的恩德已夠我終生感念,我不應得寸進尺,為你多尋苦惱……」

  話這麼一說,簡直叫君不悔又羞又愧,手足無措的沒了輒,他急切起身,臉上是一陣白一陣青,連腔調都走了音:「小麗,小麗,你千萬不要誤會,我絕對沒有袖手退避的意思,你想想,在我未曾結識你之前,都肯為你挺身而出,如今我們多少也算有了交情,又怎會故意推託你的請求?我……我的確是有事待辦,不能耽擱太久……」

  方若麗低聲道:「那麼,你就在這裡住上個三五天也好,即使你無暇幫我討還公道,至少你胸前的創傷亦得延醫調治,養好身子,你再走……」

  君不悔略一猶豫,終於咬了咬牙:「這樣吧,小麗,我就在府上叨擾五天,五天之內,若伯父來得及去『棲鳳山』興師問罪,我必效微勞,願充馬前之卒,如果屆時尚不能成行,我便先去辦事,辦妥了再轉回助你一臂……」

  方若麗驚喜的叫了起來:「君大哥,你,你是說真的?」

  君不悔苦笑著道:「自是不假,你方才那副哭兮兮的模樣,叫人看了心慌意亂,任什麼決定都豁了邊,不順著你,好像便是一種罪惡了……」

  方若麗粉嫩的臉蛋上湧現一抹赤羞,她嬌弱不勝的捂著小嘴:「本來嘛,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哪有行半截子善事的,你好不容易把我從虎口裡扯出來,莫不成就饒了那頭淫虎?」

  君不悔笑道:「現在只算一頭傷虎啦。」

  好片刻沒有說話的方夢龍,這時才輕咳一聲,語調平靜的道:「雖是傷虎,牙爪仍在,這猶不說,他身邊的人亦個個難纏,如得小友相助,或可一雪小麗所受之辱,給龔棄色一次不敢重犯的教訓,如此,則不但小麗積怨得消,我夫妻掙回顏面,將來更不知有多少無辜婦女蒙受其幸!」

  君不悔點頭道:「一切但憑伯父馬首是瞻,我附諸驥尾便了。」

  方夢龍第一次呵呵笑了,笑得開朗,笑得打心底暢快:「多承小友仗義相助,為小麗之事,兩遭相累,我這裡且表謝忱!」

  君不悔又欠了欠身,表現著一副逆來順受的修養,一派拿鴨子上架的挺功:「怕父無須言謝,只要時間上來得及,我好歹總跟著走一趟,至少也該為令媛吐口唾沫在那龔棄色臉上,叫他明白色心之後,非殺即傷!」

  方夢龍大聲道:「好,好一個色心之後,非殺即傷;老伴,快去交待方安,叫他趕緊到村前把那郎中老孫招來,再吩咐廚下準備一桌好菜,咱們先替君小友上藥療傷,然後再共謀一醉……」

  笑吟吟的答應著,方老夫人興致勃勃的走出門去,方夢龍側瞅著君不悔連連點頭,原來一張嚴肅的臉孔有如霜融雪化,換做一片春風,這等光景,已不止是欣賞贊悅,更透著幾分揀女婿的味道了。

  方若麗也不知是有心是無意,把氣氛場面搭配得好,就在此時親自替君不悔續上熱茶,美目盼兮,盈盈淺笑,這一來,君不悔不禁心兒亂跳,呼吸都發了緊。

  「棲鳳山」景色秀麗,雖不見群鳳棲息,卻有遍野的青松成林,或是虯結盤繞,或是亭亭如蓋,白雪鑲翠,各現挺拔孤奇之致,山不高不險,嶺轉峰回間,倒別有一番飄逸空蕩的氣韻。

  半山上,有一塊寬闊平整的臺地,雲霧浮沉,隱約顯出紅樓一角,飛簾重脊,碧瓦閃耀,仿佛仙山福居,形質虛緲裡,益覺出塵離世,人天只在一線之隔一龔棄色的「九美居」境界卻是不凡,和他本人,全不是一個格調,遙遙往臺地的樓字一指,馬背上的方夢龍沉聲道,

  「小友,就是那裡了,從此地上山,有一條修築得不錯的道路,雖多迂回,倒不難走,我們這就繞過去吧。」

  君不悔仍騎著他的黃膘馬,聞言之下,收回搭在眉前的左手,呵出一口白氣:

  恐怕不須逼近,姓龔的那邊就會有人堵在半途了!」

  方夢龍微微一笑:「如此更好,早見真章旱了斷!」

  說著,他朝後揮了揮手,領先策騎奔出;這越來「棲鳳山」的問罪之師,除了方夢龍與君不悔外,還有八位胖瘦不一,老少各異的人物,當然他們全是方夢龍的摯交好友,而且,皆是方夢龍從他眾多的人際關係中精挑細揀出來的,個個能征善戰,水裡火裡斷不含糊!

  十人十騎潑風也似順著出路往上盤升,積雪隨著馬蹄的翻飛濺揚,而蹄聲宛若擂鼓,一陣急似一陣的衝破僵寒的空氣,在幽寂的石崖陡壁問回蕩,聲勢端的雄壯!

  領頭的方夢龍提高嗓門招呼:「轉過前面的彎路,是一條峽谷對峙的窄道,只容一人一騎通過,大夥多加小心,那個地方最適於打埋伏!」

  君不悔稍稍靠近,大聲道:「伯父以前來過此地?」

  方夢龍笑道:「多年前曾至此遊賞一次,卻不是為了龔棄色,那時我甚至不知他居住在這『棲鳳山』,更不知那幢紅樓竟是他的產業……」

  君不悔補充道:「紅樓有個名稱,姓龔的叫它『九美居,……」

  方夢龍目光遠跳,太息一聲:「一個具有此等身手,且在道上名頭極響的人物,卻偏偏沉溺於女色之中,誤以下流為風流,害人害己,說起來也叫可惜。」

  嘿嘿笑了,君不悔道:「所以俗語早有明示——色字頭上一把刀。」

  嘴裡說著話,君不悔心中不由下意識的聯想,龔棄色貪淫挨刀,挨的可不正是自己那把傲爺刀?

  騎眾繞過了徒急的彎路,眼前果然出現了一處險惡地形;道路兩旁,石壁相對聳立,高逾百尺,只得中間一條窄徑通過,這條窄徑,一人一騎湊合著能以勉強通行,而徑路彎曲,天光一線,人要穿穀過去,委實得費一番功夫。

  領頭的方夢龍停下馬來,仰首打量左右渾然拔峙的石壁,石壁灰暗滑濕,積雪斑斑,極目上望,也僅能看到半截,再向高去,則為凸崖遮擋,瞧不真切了。

  君不悔座下的黃膘馬突然噴鼻低嘶,連連刨蹄,他趕緊輕拍馬頭,一邊小聲叱喝;方夢龍回頭注視馬匹的動靜,又抬眼看了看:「小友,你的座騎似乎有點不安?」

  君不悔壓著嗓門道:「這畜牲很少有這種情形,莫不成它感覺到什麼兇險的徵兆?」

  方夢龍濃眉微皺,有些憂慮:「馬兒的嗅覺比較靈敏,且對周遭的危險事物往往會有預先感應,很少無緣無故現顯焦躁之態,小友,這峽谷之上,恐有蹊蹺!」

  舐舐嘴唇,君不悔道:「那,伯父要看怎麼應付才好?」

  沉吟了一會,方夢龍道:「小友,你的提縱之術火候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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