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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無奈那一聲幽怨

  百多戶人家錯落分佈在這片斜度平緩的大山之間,山坡上到處生長著紫斑竹、木麻黃,以及白楊樹,有的枝幹挺勁,青綠點點,有的卻枯萎凋零,灰鬱佝僂了;看上去風水氣勢都還不差,這裡,便是方若麗的家宅了。

  黃膘大馬直來到門口方才停步,方若麗燕子般翩然落地,又叫又嚷的蹦跳著奔向門內,君不悔卻不能同樣這般天真爛漫,他規規矩矩的下了馬,將綏繩掛妥於門左側橫木欄上,然後,才微整衣襟,端立著等候主人來請。

  片刻之後,方若麗又像一隻燕子般飛了回來,跟在她後面的還有一名青衣小廝,另一位白髮蒼蒼,看似管家模樣的老者。

  沖著君不梅,方若麗者遠就在招手嚷嚷:「進來呀,君大哥,我爹我娘都在正廳裡等看見你呢

  急步跟隨於後的那位老者趕忙搶向前來,躬身長揖,氣喘吁吁:「這一位想就是我們小姐的救難恩人君不悔少爺了?君少爺快請人內奉茶,我們老爺夫人恭候著哩。」

  君不悔還禮道:「在下君不悔,貿然造訪,實多唐突,尚請府上各位見諒則個!」

  老者浮現著一臉謙卑的笑容,迅速側立一邊:「不敢不敢,好說好說;老朽方安,乃是這裡負責內外雜務的管事,君少爺千萬不要客氣,請,且往裡請。」

  方若麗走上前來,一把拉著君不悔衣袖就往門裡走,笑得帶幾分捉狹:「行了行了,你兩個這一嚼文,聽得我的混身發麻,六神不安,我爹娘又不是挑女婿,犯得著這麼一本正經?」

  腳步踉蹌間,君不悔臉孔發燙,尷尬十分,他打譜想抽口袖子,一面低促的道:「小麗,小麗,老人家跟前,可不能如此肆妄無禮,別叫長輩們誤認我是輕佻之徒,留下惡劣印象!」

  方著麗回頭一笑:「不會啦,只要是我看得中的人,就算是個牛頭馬面,我父母也包管賞心悅目,你寬懷,兩位老人家待你錯不了!」

  正廳的陳設樸實而厚重,有點沉肅的意味,就如同坐在那張虎皮大交椅上的主人,寬額隆准,雙目炯然,醬色的臉膛上一派端嚴,頗有不怒而威的氣概。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婦人。便站立在主人身後。眼瞳裡透露著親切的笑意,就宛如在接待一個遠地歸來的子侄般那麼和悅又毫無做作的歡迎著君不悔。

  不錯,這正是方若麗的雙親,在方若麗引見之下,君不悔恭謹的施過禮,落坐于主人右下側的一張太師椅上,太師椅椅面冷硬,君不悔竟無來由的覺得有點緊張。

  輕咳一聲,主人聲調低緩的開了口:「小友,你的尊姓大名,可是君不悔?」

  君不侮欠了欠身,道:「回稟伯父,正是君不悔。」

  主人微微頷首,在待答話,依在她娘身旁的方若麗已搶著問:「君大哥,你姓名中的這三個字,是否君子的君,絕不後悔的不悔?」

  君不悔道:「不錯,就是這三個字。」

  格格一笑,方著麗道:「你姓什名誰,我還是在你向龔棄色自報稱諱的時候聽到的,君不悔當時我就想到必定是這三個字,君大哥,你可是真叫不悔呀!」

  方著麗的老父唇角浮笑,卻佯斥一聲:「小麗不可無禮。」

  君不悔搓著雙手,只能咧著嘴乾笑,這一瞬裡,他已經察覺方若麗所言不差——在這個家裡,他的確是一塊寶!

  主人又淡淡的道:「不知小麗向你提過我的名字沒有?我叫方夢龍,道上朋友戲呼「毒虹」,但這都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如今我早已不入塵囂,規避江湖,說起來,夢龍未成,倒如春夢一場,過而無痕……」

  主人口氣雖淡,其中卻有著無可掩隱的感慨與無奈,甚至多少帶有點滄涼意味;君不悔頗有所覺,他小心翼翼的道:「伯父虛懷若谷,淡泊世事,而江湖上鉤心鬥角,爾虞我詐,急流勇退,正當其時,還是伯父看得透徹,高瞻遠矚,好不令人欽服……」

  方夢龍不加可否的笑了笑,又道:「聽小麗說,你的一手刀法極為精妙,不知令師尊是哪一位高人?」

  君不悔不免頭皮發麻,卻也只有實話實說:「回怕父的話,家師姓任單名浩,人稱『虎賁刀尊』的便是……」

  方夢龍面露詫異之色,像是生怕聽錯了:「小友,你可是說,令師尊為任浩其人?」

  我的天,又來了不是?君不悔口乾舌燥的道:「是,家師正是任浩……」

  怔了好一陣,方夢龍才含蓄的道:「你的稟賦必然不差,自己也當是苦練多年,精心琢磨體會,方才有此等觸類旁通的演化,所謂師父引進門,修行在個人,小友,了不起!」

  弦外有音,君不悔如何聽不出來?他卻難以為答,只有汕汕的道:「伯父高抬了,我一向資質愚魯,是靠著名家指點調教,藝業上才小有進境。若光憑我個人去摸索探求,恐怕至今仍然茫無頭緒,堪堪在三流把式中打轉……」

  方夢龍以為君不悔嘴裡的「名家」,是指他的師父任浩,內心雖大不以為然,卻也十分欣賞君不悔的謙虛,當做君不悔鋒芒不露的美德了;這位「毒虹」深沉的笑著道:「尊崇師門,不忘師恩,是做弟子的本份,小友能不忘本,足可證明你的天性淳厚,為人忠義……你的功力如何,我不曾親見,僅是略聽小麗談起,但想來必極不凡,否則,那龔棄色是何等人物,豈會敗在你手?」

  君不悔有些好奇的道:「伯父,姓龔的跟我提過,說與伯父尚有親戚關係?我也問過令媛,她表示似有這麼一層淵源,卻不知是何種親戚?姓龔的對親戚還敢如此悖逆,就不怕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將來難以對天下人?」

  歎了口氣,方夢龍道。

  「是門遠親,遠得不能論了,他向來叫我二哥,這二哥是如何叫起,連我也有點迷糊,但總有個源頭是不會錯的;此人在江湖上名聲極為響亮,自成局面,亦乃稱強一方的角色,小友,名聲響亮並不一定意味著是好名聲,龔棄色的風流貪淫盡人皆知,又十分高做自負,個性亦相當怪涎孤僻,所以朋友極少,大家都不願與他往來,我見到他也方若麗是越聽越恨,她氣鼓鼓的道:「爹,這件事的始未我己全向你稟報過了;爹要替女兒做主,好歹要給姓龔的一個教訓,讓他永遠記得做人需格守本分,不再逾矩!」

  方夢龍凝重的道:「事情當然不能就此甘休,小麗,如何區處為你自有主張,你且稍安毋燥,容爹考慮允當再再採行動……」

  小嘴微噘,方若麗不滿意的道:「這還有什麼好考慮的?爹可以馬上通知爹的一干摯友,召集人手,連夜殺上『棲鳳山』,將那龔棄色活擒倒吊,狠狠抽他一百皮鞭,叫他再也不也亂起色心,壞人貞節!」

  方老夫人連忙摟緊了女兒,又愛以疼的呵護著:「小麗乖乖,你別急,你在外頭受到這等欺侮,為爹為娘的怎不惱怒痛惜?可是做事不能魯莽,你爹得設想周全才下手,總會替你出這口怨氣也就是了……」

  望著自己這塊心頭肉,方夢龍控制著情緒,相當沉穩的道:「丫頭,你是爹娘唯一的獨生女,從小惜你愛你,照護備至,有人打譜如此糟蹋你,爹真恨不能食其之肉,寢其之皮,侈對龔棄色的憎惡憤怒,決非你能以想像,然而凡事要三思後行,不宜因為一時的衝動亂了章法,當年爹就是為了難忍那一口突來之氣,才丟了這條左腿,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龔棄色亦不易相與,找還過節,要有通盤計畫,你該不希望我們據理而往,卻鬧個灰頭幹臉回來吧?」

  方若麗仍有些不服的道:「根本不用顧忌姓龔的,爹,他已被君大哥重創刀下,眼前連只螞蟻也無力踏死,只要爹一到,他除了喊天,亦只剩喊天的份了!」

  搖搖頭,方夢龍老到的說:「事情不是這麼簡單,小麗,龔棄色久居『棲鳳山』,除了他本人武功了得,九名妾侍也個個身手不弱,而最令人顧慮的,是龔棄色左右的五個結拜兄弟,其實說穿了就是他的貼身護衛,那五個人或為退隱凶煞,或是孤僻邪惡,都是些離群背性,頭腦怪誕無常的殺手,只是對付這五個凶人,我們便須費一番功夫,更何況要考量龔棄色日後的尋仇可能?這種種般般,全得設計周密,方能一舉竟功……」

  君不悔接口道:「小麗,令尊所言極是,打蛇不打頭,三年來報仇,總要一下子把姓龔的與其手下擺得四平八穩,才算允當,否則,可是後患無窮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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