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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少女閉閉眼,又睜開,目光移動,再把方才的過程重複一遍,君不悔心中著急,額頭冒汗,他口乾舌燥的道:「莫不是我猜錯了?姑娘,你先看左腰,再看小腹,這,這是代表哪一種意義呢?你這些地方若非不適,則又何指?我!」

  突然腦中閃過一抹閃光,他跳了起來:「是不是你被制住穴道,乃是指引我解穴之法?先拍左腰,再拍你的小腹!」

  少女的眼瞳發亮,露出喜悅的神色,顯然君不悔這一次是猜准了,但君不悔卻有了難處,這大姑娘的小腹,豈能隨便拍得?雖說乃是救人行止,亦未免有待商榷。

  舐了舐嘴唇,他笑得十分局促:「姑娘,拍打這兩個部位,你的穴道就能解開?」

  目光閃動了一下,少女業已傳遞了她的心意——似乎表示沒有錯。

  君不悔呐呐的道:「但,但這左腰拍上一拍是不要緊,另一個位置,恐怕不大方便……」

  少女的眼色又現出了祈求,現出了焦盼,還強烈透露出鼓勵——君不悔看著對方的眼瞳,奇怪自己這一刹問竟能與對方意念溝通,就好像在聆聽著少女無聲的竊竊低語一樣……

  他定下神,卻仍不免難以為情,嘴巴連連咕濃著:「好吧,有道是嫂溺援之以手,又說事貴從權,非常之時就該有非常行為,況且這裡除了我,也沒有人能夠幫上姑娘你的忙,我就……呃,姑娘,我就多有冒犯了……」

  雙眼裡浮漾著笑的韻息,少女濃密的睫毛微微垂落,模樣是在等候君不悔展開行動。

  既是非常之時,也就顧不得平素的忌諱了,君不侮覷准方才少女目光投注的部位,不輕不重的一掌拍落,然後又生怕自己改變主意迅速順手一記,拍上少女的小腹。

  大約是君不悔的力道拿捏得不夠適當,或許是稍稍重了些兒,只聽到這位姑娘一聲呻吟,整個上身向前傾俯,又猛往後仰,但在這一俯一仰之間,她已經能以自行起來,一個翻轉將光潔的背部對著帳外,並且匆忙把衣裳拉來穿好。

  君不悔趕緊退了出來,心中不僅暗暗高興,更有幾分自得,對方受制的穴道,顯然已被他解開,出手之下便竟全功,啊哈,這還是他頭一遭替人解穴呢。

  帳幕內一陣聲響之後,接著是片刻的寂靜,君不悔覺得奇怪,回頭一望,頓感眼前驟亮——那位少女業已亭亭玉立在帳前,正微笑著向他凝視。

  這個女人長得真美,美得清純,美得像一朵出水的蓮花,看上去素潔極了,明媚極了。

  風拂著少女烏亮如流瀑似的披肩秀髮,幾絡髮絲掛垂頰面,一襲白衣輕輕飄舞,襯著她秀麗的顏容,宛約的芳姿,真如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淩波仙子。

  就這麼一個純清的姑娘,一個如此惹人憐愛的女孩,那姓龔的居然狠得下心腸欲待加以摧殘,更妄圖收做他的第十房妾侍——君不悔無聲的咒駡著,什麼「鳳儀居士」?只算一推牛糞罷了。

  走前一步,那少女竟盈盈下拜:「君不悔,方若麗給壯士叩頭謝恩……」

  君不悔慌了,一時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急忙上前一把扶住方若麗,面紅耳赤的道:「姑娘少禮,姑娘千萬不要這樣客氣,如此拜謝,豈非折煞我了?」

  方若麗也沒有執意作態,自自然然的順勢而起,伸手微攏鬢髮,聲音裡透著幾許疲乏,略帶暗啞:「請告訴我,君壯士,我該如何來報答你的德惠?」

  君不悔立時有一種被羞辱的感覺,他原來泛紅的臉龐益發紫漲:「這,這是什麼話?方姑娘,我要是貪圖你的回報,便不會拿老命來擔此等風險,早就見風收勢啊,又何苦把自己折騰得這般狼狽?」

  方若麗眨動著那雙晶瑩明亮的大眼睛,表情十分誠懇真摯:「不要誤會我的意思,君壯士,在你對我付出這樣巨大的代價,賜予如許的恩賞之後,我總要回報你一點以示謝意的呈敬,否則,豈非更增加我內心的不安?尤其令你認為我連知恩圖報的道理都不懂,那就越是冤枉了我……」

  人家說得非常坦率,且在情在理,雖然稍嫌露骨了些,人際關係可不正是這麼回事?你施恩不望報,人家卻乃受施不敢忘,報恩之途,寧非有形之物最是實惠?君不悔明白了方若麗的想法,很快的消了氣:「姑娘盛情,我心領神受,回報之言,務請不要再提,我斷斷不能應承。」

  方若麗婉溫的笑了:「天下有許多種人,有的貪名圖利,有的鑽營其一,卻也有不要名不要利只求心安理得的真君子,君壯士,你便屬於這一類的好人。」

  君不悔窘迫的道:「姑娘謬獎了,我一個凡夫俗子,不過自認盡了一點做人的本份,又何敢當此君子之譽?」

  方若麗微微斜著頭,笑嘻嘻的道:「君壯士,你不要我報答你,可以,但我們做個朋友總行吧?難得遇上一位像你這樣的性情中人,也算我的福氣!」

  乾笑著,君不悔道:「我們現在已經是朋友了,可不是?」

  方若麗亦笑道:「不但要做朋友,而且我們還要做好朋友,君壯士,做朋友就不作興虛飾客套,君壯士君壯士叫在嘴裡怪彆扭的,打眼前開始,我就稱呼你君大哥,你呢?便直接叫我小麗好了!」

  君不悔呐呐的念著:「小麗,小麗?」

  方若麗明爽的道:「這是家裡人對我的稱呼,聽著怪親切熱活的,我們是好朋友,不該有不必要的隔閡,你也無妨叫我小麗,如此才顯得自然平順……」

  吞了口唾沫,君不悔無可奈何的道:「只要你府上的人不反對,我也就放肆了,小麗。」

  「暖」的答應一聲,方若麗歡欣的道:「對了,就這麼叫,你聽,多貼切,多順當,君大哥呀,走吧,送我回家去,一來見我的父母,二來正好在我家治傷調息一陣!」

  君不悔扯掩破裂又血漬斑斑的前襟,遲疑著道:「這點皮肉小傷,算不得什麼……小麗,你家住在哪裡?」

  方若麗道:「不遠,離這裡大約只有六十多裡路,那地方名叫『大龍坡』,你聽說過沒有?」

  搖搖頭,君不悔道:「這一帶我不大熟。」

  方若麗解說著道:「『大龍坡』附近的百多戶人,多半都姓方,世居那兒好幾代了,我們這家姓方的可算最有名的一家呢;『大龍坡』距離『小劉集』一百來裡路,『小劉集』再過去不到七十裡,就是『順安府』了,『順安府』你總該知道吧?大地方哦,熱鬧得很……」

  「順安府」君不悔怎會不知道?他此行目的地第一站就是「順安府」,那裡住著一位刀王,一位使刀的祖宗,這位使刀的祖宗和另一位使刀的祖宗吉百瑞早年訂過比刀之約,這個約會,因為吉百瑞受到暗算而不得不加終止,但吉百瑞卻一直耿耿於心,視為平生憾事,這才有傾傳絕學,以君不悔代他而戰之舉一習武之人,當然最講究一個「忍」字,謙讓方是美德,然則提到名望的爭執與地位的肯定,卻都不容屈居人下,自甘低頭;形象表示格調的尊貴,藝業乃繼承師門的大統,這些便是一個武林強者終生祈求的至高境界,吉百瑞要爭,那一位自認功力超凡的刀王又如何不要爭?於是,重擔就落在君不悔的雙肩上了。

  瞪著君不悔,方若麗詫異的道:「君大哥,你怎麼不說話?有心事啊?」

  定了定神,君不悔笑著掩飾:「呃?『順安府』?『順安府』我當然知道,省衙重鎮,南北通行,大地方,確是大地方……」

  方若麗怎會猜得著君不悔有所思慮,她情笑盼兮,興沖沖的道:「走吧,君大哥,等你養好了傷,我領你去『順安府,逛逛,那兒好玩的所在多得很,我還有位大伯在『順安府』,可是位響叮噹的大人物哪,咱們只要一去,吃住零花他全包了,咱們不用耗一個崩子兒,我大伯和我爹要好著呢,就同親兄弟一樣……」

  君不悔哼哼哈哈的道:「到時候再說吧,且先送你回去,怕你爹娘早已等焦了心……」

  一面往山崗下走,方若麗邊道:「君大哥,你有坐騎沒有?要沒有,前頭鎮甸上可買匹馬,這寒天雪地裡你還帶著傷,我活該勞動兩條腿,卻不能累苦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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