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傲爺刀 | 上頁 下頁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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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心中的一捧雪 前院已經打掃得非常整潔,積雪鏟淨之後,青石板鋪成的地面仍有點滑濕,幾個下人正往來穿梭著朝地下散灑細砂,忙活得挺帶勁。 君不悔孤伶伶的站在廊下,有些麻木的觀看著一切事物的進行,幾乎忘記又或者沒有感覺到自己也將是這場熱鬧的主角之一;形容這種事為「熱鬧」,並不過份,更非意存褒讀,試問男女婚姻,哪有不憑操守、德性、人品為依歸,竟以武功高下據而選東床的道理? 現在要發生的情形,就正是這麼一個道理,君不侮必須與他師兄龐其壯較量,誰贏了,誰就可以迎娶他們的小師妹任青蓮。 主意是他們師父任浩拿定的,任浩說過,他未來的女婿,一定要是個男子漢,一個能夠得其真傳,等看見了君不侮,他才從從容容的坐到椅上。 老管家任喜佝僂著身子來到君不悔面前,扮著笑臉:「君哥兒,比試這就開始啦,你往那邊請,老爺有話要交代。」君不悔努力擠出一抹微笑,這抹微笑黏在他糾結的一 「還望師兄念在——」 龐其壯是什麼都不念了,他猝然長身揮刀,卻在刀出的一刹旋飛斜撲,左腳橫彈,動作淩厲無比。 料不到讓他先行出招的師兄居然心口不一,君不悔急速後退。刀走偏鋒,刀口正封往師兄來腿——龐其壯使的是「七虎刀法」第二式「揚爪擺尾」,君不悔用的是同一套刀法第四式「落爪嵌勾」,他跟著來的變化是刀往內收,轉刺對方下盤,而他亦判斷龐其壯將以第六式「掀爪回騰」躍起反撲…… 竹刀在君不悔手中果然順式收縮,刺向龐其壯下盤,但是,龐其壯卻沒有施展那最宜應付目前狀況的第六招,他不僅不躍騰,不閃躲,身形更猛迎上前,右手竹刀倏移左手,塌肩弓腰的瞬息間右時憧擊自己左腕,這一著非但迫得君不悔的竹刀急速歪沉,龐其壯的傢伙且貼著刀面上削,「吭」的一記掃中不悔的指節,硬生生把他的竹刀震飛脫手! 君不海甫始踉蹌倒退,任浩已突兀站起,大喝一聲:「且住!」 龐其壯揚刀指天,一個漂亮的「金雞獨立」轉向乃師,中氣十足的回應:「弟子遵諭。」 望著自己紅腫的手指,君不悔除了迷惘還有著驚愕,他實在搞不清師兄方才那一招是從何而去、從何而來;習藝十年,他就從來不曾見過這招刀法! 任浩步下臺階,形色沉穩的道: 「勝負已見,不悔,你服也不服?」 君不悔的腦子裡空洞洞的,他茫然道: 「師父的意思是說,徒兒輸了?」 冷笑一聲,任浩寒著臉道: 「刀都被你師兄打落于地,你若不輸,莫非還算你師兄輸了不成?要是真幹,你這一隻手業已與你分了家啦!」 忽然間,君不悔興起一種感觸,他意識到自己參予這場比試之後,不但輸了小師妹,輸了情場競爭的資格,似乎連師門的眷顧、手足的恩義也一起輸了,宛若他在這裡已成多餘,而十年以來,直到現在他才認識到自己竟是多餘的一個! 任浩又在沒好氣的問:「我在問你,服也不服!」 略略定了定神,君不悔硬著頭皮道:、 「請教師父,師兄先前用以打落弟子手中竹刀的那一招,不知源自何來!」 任浩似是早已料到君不悔有此一問,他厲聲厲色的道:「習武之道,首在運用靈活,觸類旁通,不可墨守成規,死學不化;你師兄平日用功苦練,深研本門技藝之精萃所在,從而加以演變,舍短取長,另創巧妙,于應敵之際,自獲奇效,你若有你師兄一半心思,今日也不會落得這般簡直就是不堪一擊!」 君不悔哺哺的道: 「師父教訓得是……」 任浩大聲道: 「我的裁決,你是服了?」 臉頰抽搐了一下,君不悔低弱的道: 「弟子服了。」 任浩背著手稍做沉吟,又道: 「從今後,此問情形已有不同,照說你們師兄弟早屆出師之時,理該到外面歷練歷練,一邊廣增見聞,一面也為自己找個合適營生胡口;現下你師兄已是我未來的女婿,如何訂算,我自有安排,至於你,若有意自行出外闖道,固然最好,否則,繼續跟為師亦無不可,過兩天你就替我送一車藥材到南邊欽州去……」 君不悔沙著聲音道: 「師父,弟子能不能考慮一下?」 任浩談淡的道: 「當然可以;何去何從,卻不必勉強。」 說著,他向一側的龐其壯點點微笑——那是真正的笑,發自內心的笑,是一個尊親對子弟由衷疼惜的笑——然後,他向龐其壯相偕進屋,模樣活像已是岳父與女婿了。 君不悔落寞的孤立庭園之中,目光緩緩移視周遭,這裡的一瓦一椽、一草了木,他都是如此熟悉,如此親切,他在這裡度過了漫漫十年,雖不算灰黯,卻也沒甚樂趣的十年,他竟從來不曾想到,有一天他會離去,會在恁般難堪的情形下一個人離去;這不是他的家麼?天,原來不是! 什麼原因使得慣常的氣氛突然變了,持久的親情與淵源也忽趨冷淡?君不悔一直沒有覺得自己惹憎惹厭,一直不曾感到在這個家庭裡他是個局外人,莫非——莫非是為了這次向師妹求親的舉動招了禍?但,師父當初不是含笑允諾的麼?而且擇婿的方式也是師父訂下的呀! 他想不透,真的想不透。 任喜猶豫著來到旁邊,刻滿皺榴的老臉上流露著悲憫與關懷:「又要變天了,君哥兒,進去加件衣裳吧……」 君不悔打了個冷顫,笑中帶著顫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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