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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岳小玉也生氣,便道:「不回來就不回來,反正這裡又不是有金元寶可撿。」一氣之下,掉頭拔腿便跑,再也不去理會水瑩兒。

  他在林中大路奔跑了一程,跑得疲倦了,就在路邊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

  他坐了一會,怒氣漸漸平息,腦海裡開始慢慢尋思:「小岳子不出江湖則已,一出江湖就弄得天翻地覆,真是古怪。」

  「到底是小岳於古怪?還是這個江湖古怪?」

  「那布北斗雖然相貌恐怖一些,而且似乎有點失心瘋,但他對小岳子可沒有什麼惡意呀!但他若不說,實在教人想不出,他原來就是什麼撈什子武林皇帝!」

  「常聽人說,武林中號稱武林皇帝的傢伙,絕不只有一個,就像是那些賣牛肉麵的,街頭老張的店子叫牛肉麵大王,街尾老李的店子也叫牛肉麵大王,總之大王滿天飛,信不信由你。」

  「但這個布北斗,似乎真有點來頭,別的不說,他能夠潛伏在公主軒裡,這就一點也不簡單了。」

  「如今,布北斗已魂飛天外,說不定真的已飛到北斗星去了,他還有個叫狂風的兒子,但卻又因為練武功太勤,變成了一個瘋子,嘿嘿嘿,這真是他媽的不幸之至。」

  「布狂風固然不幸,小岳子又何嘗有幸了?充其量來說,也只能算是不幸中之大幸,還沒有給江湖上的妖魔鬼怪砍為肉醬而已。哼,人在江瑚,不僅武功,真是天大的笑話。」

  「想來想去,最令人心曠神怡的還是穆姊姊,但她那個叫業兒的師兄,卻是雖無過犯,面目可增的人,何況他一直對小岳於不善,將來若再碰上,只怕又是無窮風波。」

  「穆姊姊真是仙子一般漂亮,但若只聽聲音,水瑩兒竟似有過之而無不及,只可惜她頭上老是戴看一頂大笠帽,是美是醜,卻是無從分曉了。」

  「細想起來,水瑩兒也許是最淒苦的,她苦練武當劍法,以為可以得到師父的讚賞,誰知布北斗大撥冷水,說她的劍法有如貓手貓腳,又說她的武功有等於無,呸!早知如此,又何必去練什麼撈什子武當劍法了?」

  「但最滑稽的還是布北斗這個師父忽然死了,嘿嘿好端端的,咳兩咳就手冰腳冷,靈魂兒眼睜睜的出了竅,連大失也等不著就去如黃鶴了,總算他死得不拖不欠,把小岳子身上最重要的家當都找了同來。唉,小岳於這廂有禮了,更保佑你老人家汪黃泉路上平安大吉,再也不會神經兮兮的,到處亂闖亂撞。」

  「其實布北斗已一了百了,又何必再為這個死人擔心?倒是水瑩兒,她把我趕走,這算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小岳子也和穆姊姊的師兄一般面目可憎?」

  「非也非也!一千個一萬個非也非也!小岳子向來討人歡喜,水瑩兒把我趕走,必然大有苦衷。」

  「是什麼苦衷?不,這也不是什麼苦衷,而是……而是……」

  「啊呀!不妙!就算拼著滿頭刺個透明窟窿,也非要回去看個究竟不可!」

  想到這裡,再不遲疑,立刻折返原路飛奔同去!

  一片烏雲自頭頂上飄過,星月光在同時黯淡下來。

  不但星月無光,連那一盞摻綠的燈籠,也已熄滅。

  岳小玉又再回到布北斗身邊!布北斗已經死了,但水瑩兒卻不知所終。

  岳小玉眉頭一皺,暗道:「她住那裡去了?」

  就在這時,一陣北風吹過,岳小玉突然跳了起來。

  因為他看見一條白色的影子,正在半空之中蕩來蕩去。

  岳小玉抬頭一看!就已看見一個戴著笠帽的少女,正掛在樹椏之間。

  是水瑩兒,她果然真的上吊!

  在岳小玉一生中,最焦急,也最手忙腳亂的時候,也許就是現在。

  他用最快的速度爬上那棵樹上,然後又用一種連他自己也無法相信的「神力」,把大樹上一枝粗大的樹種生生撞斷!

  水瑩兒立刻跌了下去。

  岳小玉叫了一聲道:「瑩兒休怕,平陽城岳小玉來也!」

  他一急之下,也不再從樹上爬下來,而是也縱身一跳,「砰」然一聲跌落在地上。

  若在平時,這一跌必然會感到疼得要命,但在這時候岳小玉什麼也不顧了,才跌在地上就急不及待伸手去解水瑩兒脖子上的繩索。

  伸手一模之下,才知道那不是繩索,而是柔軔之極的藤於。

  這種藤于,在樹林之中隨處可見,想必是水瑩兒揀了一些幼細堅軔的縛在樹上,然後再自萌短見。

  好不容易才把藤索解開了,但水瑩兒還是動也不動。

  直到這時,岳小玉才看見她戴著的笠帽已不在頭上,可是,他還是看不見她的臉。

  因為她面上還有一層黑紗。

  岳小玉心中頓時掠過一個念頭,忖道:「瑩兒多半也和她師父一般面目可怖,所以才會又戴笠帽又戴面紗,但不管她是母夜又還是醜八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只要教得了她,還是什麼辦法都要試上一試的。」

  轉念一想,又忖道:「以前曾聽鴉母安六婆說過,若是有人遇溺,務必從速將之拉離水面,然後用力按其小腹,讓遇溺者把腹中之水吐掉,若還不醒,乃可以嘴對嘴,用力吹氣……」

  「對了,水瑩兒雖非遇溺,但此法仍不妨一試,只是她沒有喝水,按其小腹一節大可免也。」

  主意既決,不再遲疑,立刻把水瑩兒面上黑紗掀開一半。

  由於他認為水瑩兒必然是相貌甚醜,所以才掀開她面上黑紗,立時就把眼睛閉上,以免瞧得自己反胃,再也無法吹氣救人。

  但他這一下「閉目吹氣救人法」是否能夠奏效,他是完全無法預知的。

  當他一吹之下,只覺得水瑩兒的嘴唇柔軟之極,而且還滲透著醉人的幽香。

  只是,他還是沒有睜開眼睛,恐怕「一見即嚇暈」,連自己也要別人來救,那就糟糕透頂了。

  如此吹了幾口氣,水瑩兒的身子終於動了。

  岳小玉呆了一呆,不由暗贊「鴉母安六婆果然硬是要得」,又再在水瑩兒嘴裡吹了兩口氣!

  但他吹完這兩口氣後,突覺小腹一陣劇痛,登時悶哼一聲,仰天跌倒在地上。

  只見水瑩兒的手裡,赫然正握看一極短劍,劍鋒之上鮮血淋漓,兀自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這時候,她的面紗給一陣風吹過,又把她的臉龐遮掩住了。

  岳小玉苦笑一下,道:「自己從前常做狗去咬呂洞賓,想不到這一次卻是剛好相反,自己也變成給狗咬的呂洞賓了。」

  水瑩兒的身于一陣顫動,好不容易才能勉強坐起來,又過了很久才能迸出一句話:「怎麼我還活著?」

  岳小玉咳嗽兩聲,苦笑道:「你當然還活著,但救你的小岳子卻只怕活不成了……」伸手往腹間一摸,只覺濕濡濡的,在黑暗中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水瑩兒吃驚地說道:「是我用劍刺傷了你?」

  岳小玉道:「這裡除了你我之外,再也沒有第三個人。」

  水瑩兒立刻更正,道:「不,還有我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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