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龍乘風 > 水月一刀 | 上頁 下頁


  但此刻葫蘆看來輕飄飄的胡蘆裡的酒顯然都已灌進這頭陀的肚子裡。

  八姑媽看見他就眉目大皺,並不是因為這頭陀是個可怕的敵人,而是因為看見這頭陀實在太不像話。

  郎世瑜看見這頭陀,立時就用手捂著鼻子,仿佛怕了這人身上的陣陣臭氣。

  八姑媽不怕臭,就只是怕他醉得太厲害,會闖出什麼禍事來。

  這頭陀是唐竹權的老朋友,唐竹權嗜酒,他也嗜酒,兩人的酒癮都大得出奇,而兩人的酒量也同樣十分驚人。

  唐竹權號稱天下第一大酒鬼,他酒量如何,自然是不必多說的。

  而這頭陀也絕非等閉之輩,雖然真的比拚起來,他一定還是比不上唐竹權,但卻也最少能夠陪著唐竹權一起喝個七七八八,甚至是八八九九。

  這酒量也已夠嚇死人了。

  別看他這副模樣,他這個頭陀居然還是一幫之主!

  他統轄的幫會,就叫頭陀幫,他叫大石頭陀,副幫主是大木頭陀,除此之外,又有幾個大小頭陀,經常聚在一起,雖然頭陀幫遠遠不如丐幫般浩大,但這幾十個頭陀集合在一起,這股力量也是絕對不容輕侮的。

  這時候,大石頭陀一面嘔吐,一面腳步踉蹌地來到了郎世瑜身旁。

  郎世瑜面上立時露出了厭惡之色,同時喝道:「你是從哪裡來的野頭陀?」

  大石頭陀哈啥一笑,道:「你又是從哪裡來的瘋子?」

  「你敢罵我是個瘋子?」郎世瑜的眼色變了,變得殺機勇現,變得凶芒畢露。

  大石頭陀又是大笑,道:「你若不是個瘋子,洒家怎會看見你就想吐?」

  郎世瑜冷哼一聲,拂袖轉身便起。

  大石頭陀分明是沖著他而來的,他一走,大石頭陀也追了上去。

  郎世瑜立時轉身,手裡已亮出了一支短棍。

  這支短棍雖短小,但卻比毒蛇還凶,一出手就戳向大石頭陀的咽喉。

  大石頭陀的反應也是絕快,他身子微微向後一仰,方便鏟上懸掛著的鐵葫蘆同時搖搖幌幌地蕩了過來,只聽得「當」一聲響,郎世瑜的短棍筆直地戳在那鐵葫蘆之上。

  郎世瑜的短棍,是用百煉精鋼鑄成,而這一擊之力更是非同小可,但大石頭陀的鐵葫蘆,也是堅硬得出奇,雖然給這一支短棍重重擊中,還是仍然未曾被擊得凹下去。

  郎世瑜冷冷一笑,短棍招式急變,只聽得颼颼兩聲,短棍有如閃電般急射大石頭陀小腹要害。

  大石頭陀怪嘯一聲,只見鐵葫蘆在方便鏟上蕩來蕩去,看來就像是有兩件武器同時發揮著奇特的威力,郎世瑜兩棍擊出,又被大石頭陀的方便鏟擋了回去。

  郎世瑜連攻幾招,都是未能得手,大石頭陀開始反擊了,一時間兩人纏鬥得十分激烈。

  兩人纏鬥了二十來招,那些敲鑼敲鼓,吹吹打打的漢子也開始動手了。

  這些人就是用鑼槌鼓棍,簫笛喇叭作為武器,而跟他們惡鬥的人,就是一群大大小小披頭散髮的頭陀。

  頭陀幫竟然全幫出動了。

  八姑媽眼圈一紅,忽然大聲對大石頭陀說:「大石頭,老娘以前曾對你無禮,如今才知道,你真是一條血性漢子!」

  她叫大石頭陀,總是叫少了一個「陀」字,變成了大石頭。

  八姑媽對大石頭陀無禮的一次,是在七、八年前的一個晚上。

  那一次,大石頭陀跟唐竹權喝酒,喝得天昏地暗,一塌糊塗,兩人並肩回到唐家,八姑媽迎頭就把大石頭陀臭駡一頓。

  直到現在,八姑媽忍不住要向大石頭陀賠罪了。

  大石頭陀呵啊一笑:「往事何苦提!往事何苦提!」

  這時候,觀音廊外已釀成混戰之局,郎世瑜到底是何方神聖,大家還是不明所以,但他帶來的一群漢子,吹吹打打的道行並不高明,但一動起手來,卻是人人如狼似虎,各有一身驚人藝業,頭陀幫的頭陀雖然也是勇猛不凡,但接戰下來,卻是立刻相形見拙,很快就處於劣勢。

  大石頭陀惡戰郎世瑜,也是越戰越心驚膽顫、初時他還可以從容接招,但過了一百招後,只覺得郎世瑜棍上的力道越來越沉猛,再打下去,自己非要敗落不可。

  八姑媽看得一陣心酸,唐竹君也是面色蒼白得可怕。

  唐老人還是紋風不動地坐在花轎裡,四周雖然條聲震天,他還是目光不變,神情不變。

  面色大變的是那八個可憐的才學,他們都在轎旁蹲了下來,瑟縮不已。

  「不要打了!」唐竹君的聲音忽然在殺聲中清晰地響起來。

  可是,她的說話好像沒有人聽見,又有兩個頭陀的腦袋給鼓棍和鑼槌打碎了。

  唐竹君又大聲叫道:「你們若還不停手,我現在就死在這裡!」

  她並不是在危言聳聽,當她說著這兩句話的時候,手裡已持著一把寒光四射的短刀,刀鋒更已架在自己的咽喉上。

  這一次可靈了。

  唐竹君知這一次一定會靈,因為這些人本來就是為了要爭奪和保護她,才激戰起來的,倘若她死在這裡,雙方都是同樣的白費心機。

  但唐竹君這聲警告,還是未免遲了一點。

  大石頭陀已經中了郎世瑜一棍,他又在吐了。剛才他是口吐黃箭,但是現在吐出來的卻是鮮紅的血。

  八姑媽急扶著他,臉色蒼白地問:「大石頭,你怎麼了?振作點!振作點!」

  大石頭陀笑了,也難為他在這種時候還能笑得出來:「甚麼振作點?你以為酒家傷得很嚴重?你以為洒家只要松一口氣就會死了嗎?哈哈,這點傷,洒家……洒家自信還能挺得住……你不要瞎擔心……」

  才說到這裡,他又吐血了。

  這一口血,幾乎全都噴在八姑媽的身上,以至驟然看來,彷佛受了重傷的人並不是大石頭陀,而是八姑媽。

  八姑媽深深地吸了一氣,道:「我不擔心,真的一點也不擔心,我知道你准會沒事的……」

  她越往下說,手足就越是冰冷,而大石頭陀也沒有再回答了,他合上了眼睛,從此以後就再也睜不開來。

  八姑媽狠狠的瞪著郎世瑜,她永遠也不會忘記,是這個人殺了大石頭陀。

  唐竹君也是同樣難過,大石頭陀是為了自己的事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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