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龍乘風 > 水月一刀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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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棠又歎了口氣,道:「年輕人這裡絕不是任何人可以逞強爭勝的地方,你還是快點離開這裡的好。」 青衣人的神情又已鎮定了下來,他說:「我一定會離開這裡,也一定可以離開這裡的。」 孫棠的臉色忽然一變,沉聲道:「你還是要拿走那柄木刀?」 「當然如此!」青衣人說完了這句話之後,右手已向上暴伸,急抓刀牆上的那柄木刀。 孫棠陡地發出一聲暴喝,兩片刀光也已同時飛起,急削青衣人胸腹。 這兩刀分從左右攻擊,只見左刀弧形削出,右刀卻從下而上反手疾削過去,這兩刀刀勢迥然不同,卻都十分厲害,就像是有兩大高手同時發刀一般。 就憑這一手刀法,孫棠已大可在武林中獨當一面,甚至開山立萬,自創門戶成為一派宗師也無不可。 平情而論,眼下江湖上有不少門派領袖,一幫之主,或者是什麼武林大豪,名俠名家之類的所謂「高手」,其實他們還遠遠比不上這座小小留刀亭的孫老管事。倘若此時此地四周圍聚著一群武林人物,他們必然會為孫棠這一手漂亮的刀法而喝采。 這兩刀不但漂亮,也極實用,就算一下子傷不了青衣人,最少也可以把他逼了開去,保住刀牆上掛著的那一柄刀。 誰知青衣人身子同動,就有如行雲流水般轉動起來。 孫棠這兩刀本已攻向青衣人必救之處,但青衣人這一轉動,竟然有如穿花蝴蝶般,恰好從孫棠兩刀中間唯一空隙之處標了出去。 孫棠臉色驟變,抬頭一望,刀牆上的木刀已不見了。 他這一驚著實非同小可,立即大聲喝道:「兄弟慢走?」 青衣人早已把木刀插在腰帶間,他沒有回頭,人卻如同離弦箭矢般向堡外疾飛出去。 雨聲中,他說了一句:「明年今日一定會再回來!」 孫棠沒有再追,只是呆若木雞地站在留刀亭外。 他知道,無論是誰敢在留刀亭上奪刀,蝴蝶堡一定會盡全力把這人追殺。 孫棠沒再追,是因為知道自己一定追不上,而且,他已看見兩道有如流星般迅疾的影子,正在緊隨青衣人窮追過去。 青衣人來的時候,還沒有驚動那三道關卡。 這三道關卡雖然守衛森惡,但是像青衣人那樣的身手他要飛越過這三道開卡,實在還是太容易了。 這時候,他已取回木刀,而且再也沒有閃縮行動的必要,所以,他是暗來明去,準備連闖三關遠揚而去。 他闖出了兩道關卡,但在到了最後一道關卡的時候,他遇上了兩個絕不尋常的老人。 這兩個老人看來都已年逾七旬,但卻還是精神奕奕,全然沒有半點龍鍾老態。 只見左邊老人穿著一件大紅長袍,而右邊一個老人則全身黑衣,連臉色也是黝黝黑黑的。 青衣人沒有理會這兩個老人,依然向前直闖。 紅袍老人倏地喝道:「把木刀留下,然後自廢右臂、老夫也許可以放你一條活路!」 青衣人終於停下,兩眼直視著紅袍老人。 「這算是蝴蝶堡的規矩?」 「不是蝴蝶堡的規矩,而是老夫的規矩!」紅袍老人冷冷地說道:「但你放心,只要你肯誠意悔改,把右臂和木刀和一起留下,蝴蝶堡就不會再找你的麻煩。」 青衣人道:「就憑你這三言兩語,就要我作出這樣重大的犧牲?」 紅袍老人傲然道:「老夫說一個字,已比別人千言萬語還強勝十倍!」 青衣人瞳孔收縮,忽然道:「你就是『赫焰刀王』司空典?」 紅袍老人一瞪眼,冷冷道:「算你還有點眼光!」 青衣人目光一轉,又盯著另一位黑衣老人:「這位想必是『無相神君』蕭續先生了。」 黑衣老人雙眉一蹙,似是微感意外:「不錯,想不到你連老夫也認出來了。」 青衣人冷冷道:「留刀亭只憑孫老管事坐陣,又怎保得住那十五柄陰魂不散的刀?」 司空典仰天打了個哈哈:「你知道就好了。」 青衣人說道:「這一點,我當然早就知道,但我也同樣知道,即使有一百像你們這樣的人,也同樣保不住這十五柄刀。」 司空典的臉色立刻變了,變得比豬肝還難看。 「小子,當你還在吃奶撒尿滿地亂爬的時候,老夫已憑掌中一刀稱雄江湖二十餘年,你竟敢對老夫如此無禮?」 怒駡聲中,「赤焰刀」已「嗆」的一聲從鞘中拔出。 青衣人卻還是神色不變,只是冷冷道:「你說的一點也不錯,但這也足以證明,你是又老又糊塗了。」 司空典怒不可遏,正要動手,蕭續卻沉聲道:「這位小兄弟,你怎麼可以說司空刀王又老又糊塗呢?」 青衣人道:「大敵當前,這位刀王卻在大動肝火,那是未曾動手已輸一半。」 司空典「呸」一聲,怒駡道:「你怎配成為老夫之大敵?」 青衣人道:「你又怎知我不配?你見過我的刀法?你知道我的武功底子?你有把握一定可以把我殺了?」 「當然有把——」司空典怒叫,但他只是叫出了四個字,就有一道黑影子突然在他眼前閃過,接著,他就感覺得到胸口隱隱生痛起來。 刹那間,司空典面上的血色消失得乾乾淨淨,蕭續也是一樣。 他們沒有看見這青衣人怎樣拔刀,也沒有看見那柄木刀怎樣擊在司空典的胸膛上。他們只看見一道刀影飛過,司空典就傻住了。 蕭續是三十年前威震北方五省武林的刀法名家,他的「無相十三刀」,又被江湖中人譽為「看不見的刀」。 他的刀平時藏在袖裡,別人是看不見的。但等到無相刀出袖殺人的時候,別人也同樣很難看見這一把刀。因為蕭續的刀實在很快,快得令火不可思義,快得連看都看不清楚。 但直到這時候,蕭續才知道自己的刀一點也不快。 這青衣人的木刀,才是一柄真正的「看不見的刀」,倘若自己和這人交手,恐怕無相刀還未出袖,木刀已然穿過了自己的身子。 又是一陣大雨從天而降,司空典和蕭續的衣衫早已完全濕透。 青衣人已經在他們的目光下遠去,消失。 他的人雖然已經走遠了,但他那沉重的聲音卻又忽然從遠處傳來,他說:「明年今日,我一定會再回來!」 司空典忽然長長歎子氣,他的怒火早已平息,臉上換上的神情是絕望和憔悴。 他對自己絕望了,在這一生之中,他從來也沒有經歷過像今天這樣的慘敗。 最可悲的是,他連這人的名字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是因為他沒有問,而他不問,卻是因為他以為這小子不自斷一臂和交回木刀,這小子就必定是個死人。 死人又何必有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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