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奇行(15)_龍乘風

一五

　　唐竹君嫣然一笑，道：「就算是女人，我也不會懷疑甚麼。」

　　唐竹權打個哈哈，對龍城璧笑道：「你聽見了沒有？我的妹子，可真與眾不同，就連我這個做哥哥的也佩服了她！」

　　龍城璧望了唐竹君一眼，她也同時望住了他。

　　兩人都笑了一笑，他倆這一笑雖然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但卻已勝過綿綿情話，萬語千言。

　　那黃袍漢子瞥了他們一眼，又再寫了好幾行字。

　　八姑媽雖然心中滿腹疑團，但這時候也不再打破砂鍋問到底，只是對唐竹權說：「你這家杭州樓，可有甚麼填飽肚子的東西？」

　　唐竹權道：「杭州樓既有美酒，也有佳餚，姑媽無論想吃甚麼，只管開口吩咐下來便是。」

　　八姑媽歎了口氣，道：「你在這裡既有美酒，也有佳餚，難怪已忘掉自己的家鄉啦。」

　　唐竹權吃了一驚，忙道：「姑媽千萬不要誤會，竹權可不是那種人……」

　　「哼，你是甚麼人，難道連你姑媽也不清楚嗎？」八姑媽冷笑道：「不要再假惺惺了，快弄點精美的小菜，竹君最喜歡吃甚麼，你現在還記得嗎？」

　　唐竹權呵呵一笑，道：「妹子喜歡吃甚麼，我這個大哥當然是最清楚的，我現在就去廚房，囑咐李師父一一照煮照辦！」

　　＊＊＊

　　正月初五，大雪紛飛，本已稍為收斂的寒風又再勁吹起來。

　　在一間陰暗的屋子裡有人用布抹劍。

　　劍是軟劍，碧血劍。

　　抹劍的當然也就是這柄軟劍的主人——殺手之王司馬血。

　　有人說：「玉不琢，不成器，劍不磨，不鋒利。」

　　但碧血劍在司馬血的手裡已快二十年了，他從來也沒有磨過它一次。

　　可是，它仍然和二十年前同樣鋒利，甚至連劍刃上的色澤都沒有改變。

　　碧血劍是名劍，但在二十年前，它的名氣還遠不如現在般響亮。

　　是司馬血使碧血劍更出名？還是碧血劍使司馬血名噪江湖，成為名震天下的殺手之王？

　　沒有人能分得清楚，就連司馬血都想不出正確的答案。

　　殺手是一種古老的行業，而幹這種職業的人，必須絕對冷酷無情，心狠手辣。

　　那就像是刑場上的手執大刀，專砍犯人腦袋的劊子手。

　　但殺手卻又跟劊子手有所分別。

　　劊子手是名正言順的，他大刀一揮，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把犯人的頭顱「唰」聲砍落。

　　但殺手通常都是暗裡下手居多，甚至在事前事後，都不讓別人知道這是誰的傑作。

　　劊子手殺人，只需具備兩照就已足夠，第一：心腸夠狠夠硬。第二：刀法夠凶夠准。

　　但做殺手卻顯然困難得多，尤其是要成為一個出色的殺手，更加難乎其難。

　　在刑場上，除非有犯人同黨大劫法場，從來沒有劊子手被殺害的事情發生，但殺手殺人，卻時常都會身陷險境，結果殺不了人反而給人殺掉。

　　有時候，殺手千里追殺一人，看來著著占了上風，但到了千里異域展開生死決戰之際，形勢卻會隨時大變。

　　被追殺的人，可能到了迢迢千里之外，就會反敗為勝。

　　比如一個武功本來不如殺手的人，他從江南逃到長白山，那種寒冷的氣候，殺手就未必能夠適應得了，結果一戰之下，手腳僵硬了七八成的追殺者就反而會死在「獵物」的手下。

　　又好像有些殺手，千里追殺某某，但等到追上某某的時候，某某已邀來強援，結果也是殺手遭殃，某某平安無事。

　　殺手不易為，而司馬血能夠成為武林中的殺手之王，更絕不是僥倖得來的。

　　＊＊＊

　　在這陰暗的屋子裡，還躺著了一個白髮老人。

　　司馬血是殺手，而這老人卻是神醫——天下第一號神醫時九公。

　　時九公曾救過無數人的性命，但他也曾經殺人。

　　他救好人，殺壞人。

　　在他的眼裡，司馬血雖然是個殺手，但這位殺手之王卻一點也不壞。

　　所以，他曾多次把司馬血從死亡邊緣搶救回來。

　　但這一次，時九公卻變成了泥菩薩渡江，自身難保。

　　「司馬血，你已為白一芳殺了多少人？」時九公的聲音忽然響起。

　　他的聲音混濁而虛弱，眼神也是散渙的。

　　「七個。」

　　「總共七個？」

　　「是的，還有一個，他很快就會來了。」司馬血說。

　　時九公咳嗽了兩聲，從一張炕床上坐直了身子：「我知道，你雖然殺人如麻，但卻從不濫殺無辜，更絕不會為了巨額的報酬而枉殺好人。」

　　司馬血點點頭，道：「不錯，這是我的壞習慣。」

　　時九公搖搖頭，道：「不！這種習慣太好了，世間上有無數職業殺手，若人人都抱著你這種宗旨，武林局面必然可以大大的改觀。」

　　司馬血歎了口氣道：「但是我終究是個殺手，有時候，連我自己都不肯原諒自己。」

　　時九公道：「你沒有錯。」

　　司馬血道：「但也不一定對。」

　　時九公道：「只要問心無愧，無論做了甚麼事情，都不必記掛在心上。」

　　司馬血道：「為白一芳殺人，本非我之所願，但我已為他殺了七個。」

　　時九公道：「七個怎樣的人？」

　　司馬血道：「兩個淫賊、三個江洋大盜、一個偽君子，還有一個是騙子。」

　　時九公道：「一個怎樣的騙子？」

　　司馬血道：「粉面蝴蝶戴一堡。」

　　時九公哼一聲：「原來是這騙財騙色的混蛋！」

　　司馬血道：「這七個人，都可說是殺之不枉，所以，我把他們一個一個的殺掉了。」

　　時九公道：「但你第八個要殺的人又是誰？」

　　司馬血沉默了一會，才道：「是一隻蝙蝠。」

　　「蝙蝠？」時九公望住了他的背影：「是一隻怎樣的蝙蝠？」

　　司馬血搖搖頭：「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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