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蘭立 > 吞天鐵血旗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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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該在萍兒十歲時,就將萍兒送入邛崍山去,只為南宮先生脾氣特異,誰要想進入他的門下,必須孤身上邛崍,不准有人護送。 這一個規則夠苛刻,也夠厲害,邛崍山高聳入雲,廣圓數千里,處處崇岩峭壁,林木蒼鬱,南宮先生棲身何處那裡去找,並且毒蛇猛獸出沒,一入山中隨時有喪命危險,沒十二分勇氣的別去,沒具備堅強信心,與超人毅力的也別想去! 萍兒九歲那年,他父母雙雙去世,只留下他祖孫二人相依為命,美髯翁更捨不得萍兒孤身犯險,雖明知有南宮先生暗護不至出錯,他仍然一年年的拖延著,想等萍兒再大一點,再送其前去。 如今,突然生變,恍如旱天焦雷,只打得他當場呆住,站在那裡久久不動,江湖怪俠畢宮弼為友捨身,以生命換取他兩樣寶物,他怎能不給呢?久埋的私心,再也藏不住了。 此際,天色早已大亮,美髯翁支開甘茂亭與萍兒並吩咐好備棺盛殮畢宮弼後,喂了竺瑞青一小杯「百花玉露」,再以內力遍拍竺瑞青渾身穴道。落掌之下,果覺此子與常人大相回異,心知畢宮弼所言非虛,不得已搖頭深深一歎,解了竺瑞青的醒穴,自己回到內宅去了。 竺瑞青甜睡一夜,醒來精神大振,翻身抬臂,非但遍身痛苦已失,且大感舒爽,心中一樂,就待掀被下床。 驀覺身上,片布全無,臉兒一紅,趕忙又縮回被中,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立即四處尋找他的衣褲。 竺瑞青四下裡只看得一眼,立覺自己仍睡在這華麗的臥室中,記起睡前爭執情況,不由肝火上沖,暴聲暍叫道:「快拿小爺衣服來!」 室外靜悄悄的,毫無聲息,竺瑞青連叫數聲也沒一點點的回音。不由心中更怒吼叫道:「你們再若不把小爺衣物拿來,可別怪我要破口大駡啦!」 語吾未落,門口走進美髯翁馬軒雲,手中捧著一個翡翠玉盒,左手裡一枝小銀管,畢恭畢敬的給擱在桌上,然街回身走到床前,一語不發的將畢宮弼所留的書信,遞給竺瑞青。 竺瑞青眼兒一瞟,已認出是恩師手筆,急忙劈手奪過,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青兒:為師已將你送到地頭,你的師叔處,你所要的『一元神丹』與『鐵血旗』,相信師叔會給你,你千萬不可任性,乖乖的聽話,為師有急事,不能久留,願你刻苦自力,好自為之 畢宮弼親筆。 雖只寥寥數十字,竺瑞青已看得驚怔莫名,久久的方抬起頭來,仔細的打量著美髯翁,約有半盞熱茶工夫,方目口中蹩出數字: 「你真是我的師叔嗎?」 美髯翁痛苦的點了點頭!竺瑞青忙叫道:「師叔……」 只叫得兩字,喉頭突然塞住了,他發覺美髯翁,雙眉深鎖,滿臉淒苦,與昨夜和藹慈祥大不相同,一夜間彷佛蒼老了十年。 竺瑞青心中一凜,還只道師叔的沉鬱是責怪自己昨夜的無禮,遂怯怯的道:「師叔!原諒我!原諒我事先不知道是你老人家!」 「不知者不罪,又何須原諒!」美髯翁神色淒然的說。 竺瑞青見美髯翁的神色一直在憂鬱難舒,滿以為他是為了難以割捨「一元神丹」與「鐵血旗」,這兩樣寶物而傷心,他小小心靈上居然大感不忍,忙道:「師叔!若真不能割愛,青兒也不便強求,還是聽天由命吧!」 竺瑞青他那知美髯翁傷心的不是為了二寶,而是為了故友之死。但聽美髯翁朗然一笑,道:「小小年紀,倒真如此超脫慷慨!」 竺瑞青一愕抬頭,凝住美髯翁道:「非我之物,何敢說慷慨二字?雖說於我有益,但也不願傷損師叔你老心懷。」 說罷,又待掀被而起,突然記起還是赤身裸體,忙道:「師叔!請賜我一身舊衣,我這就告辭找我師父去!」 美髯翁心中一痛,深深歎了口氣道:「好孩子!師叔雖然心痛丹旗可也要給你,你瞧我這不是都取來了嗎?只是你師父去得太快了,他並不知道,南宮先生所定之規條,你小小年紀,怎麼能獨上邛崍,師叔真替你擔心!」 竺瑞青一聽,傲氣頓發,仰首吭聲道:「師叔,我不怕!為了父母血仇,縱然是刀山油鍋我也拚死一行!」說來慷慨激昂,神色凜然。 美髯翁聽得霍然動容,臉上不自主泛起一絲微笑,當真是微弱得很,眨眼即消失了。隨見他從那翡翠綠盒中,取出粒龍眼般大的白臘丸,行近床前,神色十分莊重的道:「孩子!這『一元神丹』!師叔珍藏了數十年,今日總算用上了,只望你不要辜負這罕世聖藥,日後替你師父爭口氣!」 竺瑞青一聽,忙也一本正經,維誠維謹的答道:「青兒蒙師叔賜贈二寶,恩同再造,敢不永銘心版?日後若然學得絕藝歸來,除了報仇雪恨外,青兒還要轟轟烈烈的做一番事業,以報答師父與師叔的恩典,請師叔放心,青兒志可吞天,決非自甘下流之輩,藝不成決不下山!」 幾句話,說來肯定堅決,顯見其志向之大,毅力之強,決非常人可比。美髯翁只聽得心花漸開,愁眉舒展,這個話,若非他親耳所聞,他真不敢相信是出自一個十二三歲童子之口。 美髯翁終於展顏笑道:「有你這麼幾句話,宮弼兄的犧牲總算值得,師叔也將會為你而感到驕傲!」 話畢,美髯翁兩指夾著蠟丸,微微一使力,但聽「拍」的一聲微響,蠟丸已應指裂開,頓時異香撲鼻,滿室芬芳,聞之立覺神清氣爽,天下第一聖藥,究非凡品。美髯翁忙不迭的將拍開的「一元神丹」送到竺瑞青口中。 竺瑞青聞到那股異香,已覺非同凡響,丹丸入口,更是香沁心脾,滿口生津,眨眼已隨津液,順喉而下。 半晌工夫,竺瑞青突覺丹田中升起了一股緩流,逐漸澎漲,熱度也逐漸的增高!轉眼間,澎漲之力已無可遏止,暖流更一變而為烈火,燒得他痛苦萬分。竺瑞青心中一驚,以為美髯翁要加害他,正待破口大駡,驀覺那般澎漲烈火,倏然炸開來,直向身體四肢衡去,腦中一陣昏眩,眼前一暗,又複昏了過去。 悠然中再次醒來時,竺瑞青發覺自己身上已穿妥了衣服,室中一燈加豆,窗外卻射進來明潔的月光。 借著月亮燈光,遊目室中一看,華麗的臥室閃亮的銅床,已然不見,室中一桌一凳,簡陋異常,就彷佛是僻窮小鄉鎮中的客店,竺瑞青心中一陣莫名的驚駭,再也想不出何以到了這個地方? 正自猜疑,驚神未定之際,忽聽窗外一雄勁慈愛的聲音道:「青兒醒來了嗎?出來活動活動吧!」 竺瑞青一聽就知是師叔美髯翁的聲音,心中一定,猜疑卻更多了,但他卻沒時間去推測,趕忙縱身一跳,穿出窗外。 這一縱一躍,輕易之極,可是竺瑞青也從這輕微的縱躍中,發覺渾身勁氣,充沛異常,丹田真氣,一提一聚,是他一身中從來沒有感覺到的,他心知,這是他服了「一元神丹」的功效,已使他體內先天痼疾,消弭無蹤,內力也於無形中增加了許多,不盡歡騰雀躍,心花怒放。 忽見皓月下,師叔仰首凝立,那及胸美髯,被那陣陣西風吹得飄呀飄的!竺瑞青緊走兩步,雙膝一曲,跪了下來叫道:「青兒拜見師叔!」 說畢,立即叩了幾個頭,但卻沒敢馬上站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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