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蘭立 > 吞天鐵血旗 | 上頁 下頁


  僅僅四個簡短的字,他彷佛使出了全身的氣力,悽愴哽咽,泣不成聲,站遠一點就聽不清晰了!

  那爛臉老人果是江湖怪俠畢宮弼,他此刻劍穿內腑,氣若遊絲,縱有仙丹靈藥,也難續他性命。

  雖然,他立將命喪須臾,可是臉上毫無些許痛苦之色,只是睜大一雙皺紋圍繞神光全散的圓眼,緊緊的凝住美髯翁,似有所求般,一瞬不瞬!

  美髯翁心中一陣慘痛,任由熱淚在臉上橫流著,趕忙左右雙掌,運起畢生功力,抓住了畢宮弼胸前胸背後的傷口,阻止著鮮血外流,因為這樣,最少可以將畢宮弼的生命強留片刻。

  只聽他悲淒萬分的道:「宮弼兄!你這樣為的是什麼?告訴我!快告訴我!我必定為你一了心願。」

  美髯翁這兩句話雖在萬分淒苦悲痛中說出,但充分表現他對畢宮弼喬裝而死的困惑,他不多說一句後悔道歉的廢話,他只要這位生死之交的摯友,在彌留中盡速交代後事,他不能一錯再錯

  ,使這位知心好友抱憾而終,臨死還不能瞑目。

  江湖怪俠畢宮弼雖被美髯翁,以敷十年修為的精湛內力,堵住了傷口,但他仍然沒有開口,卻以一雙精光散失迷蒙的雙眼,朝自己的懷裡,連續的瞟了三下。這輕微眼神瞟動都見沉滯,顯見他已油盡燈枯了!

  美髯翁一見,忙叫道:「亭兒過來,模模畢爺爺的懷裡,看有什麼東西!」

  他不自己摸索,是怕一旦鬆手,畢宮弼就會立即魂遊地府,命赴黃泉。

  

  甘茂亭與萍兒早巳站在他身後,聞喚,甘茂亭立即探手伸向畢宮弼的懷中,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封摺皺的書信。美髯翁忙叫道:「打開看看,是……」

  話猶未了,感到手中畢宮弼的身子一陣抽搐,再看時,畢宮弼已然閉眼微笑,瞌然而逝了。

  大概這封信就是他遺留的心願,既然到達美髯翁之手,畢宮弼自然雖死無憾了!

  美髯翁大吃一驚,立即伏在畢宮弼的屍上,悲聲唬啕,傷心痛哭,天愁地慘,淒苦感人。

  也不知哭了多久,耳邊忽聽內宅驚呼如雷。

  「員外爺!不得了啦!快來!快來!」

  美髯翁傷痛過度,已然聲嘶淚竭。內宅的震耳驚呼,竟然不為所動,有什麼還能比畢宮弼之死,使他感到驚心慘痛呢!

  這時卻見馬忠臉上蒼白的奔近前來,驚駭交集的顫聲叫道:「員外爺!不得了啦!……」

  美髯翁倏然中一悚,十分惱怒的哼聲暍叱道:「什麼事大驚小怪的,為什麼不去稟告程二爺?」

  馬忠一臉驚恐,但他不怕美髯翁責怪,立即接口道:「員外爺!他要殺人!他要阻止,兩人打起來了,打得好不厲害?程二爺管不下來!」

  馬忠心急亂語,說得不明不白。

  美髯翁先聽到殺人,心中只覺一痛,還不怎的;隨聽到說程二爺也管不下來,他不由一怔,旋即追問道:「誰要殺人?誰打起來了?說清楚一點。」

  馬忠急咳了兩聲道:「甘少爺要殺那小……小化子!……」

  就只聽得這麼一句,美髯翁心頭大震,有如雷擊一般,險些就要栽倒,忙凝神靜氣,穩住腳步。只是,這裡心神稍定,耳中又聽到「砰嘭!拍擦!」一連串東西落地,巨響之聲。

  美髯翁忙旋身奮力一縱,蜻蜒點水般,三個兩起落,已來到窗下。

  室內,萍兒手執軟鞭,護衛在銅床前,有一鞭沒一鞭的朝甘茂亭擊打,鞭風呼呼,手下毫不留情。

  甘茂亭則手執碧光耀眼的寶劍,左縱右竄,閃避開萍兒的軟鞭,不時想乘隙越過萍兒的攔阻,欲對昏睡銅床上的竺瑞青不利。

  美髯翁一見,忙喝斥道:「萍兒住手!」

  萍兒聞聲,心知爺爺來了,立即摔下軟鞭,撒嬌似的叫到:「爺爺!他欺侮我!他又要殺人!」

  美髯翁哼了一聲,回睛看著甘茂亭,甘茂亭毫不動容的昂首說:「爺爺!這一雙老小,無理取鬧,騷擾我馬家大院半夜,老的死了,還累得爺爺這樣哀傷,豈不死有餘辜,亭兒意欲殺了小的,免得他再惹爺爺心煩,偏偏萍妹要從中攔阻。」

  他說得理直氣壯,他強詞奪理的為自己辯護。

  美髯翁誰知他另有用心,只當他孝心可嘉,正待安慰幾句。卻聽萍兒叫道:「爺爺,他真會說謊,他偷看了那封信!」

  美髯翁心中一怔,道:「亭兒!信呢?」

  甘茂亭一聽說到信,心中好不難過,當他偷看書信之時,就想將這毀掉,他不怕事後美髯翁會對他如何?

  因為美髯翁欠負他甘家的恩情,也就是憑自己這點關係,追隨美髯翁學藝。

  挾恩自寵,他突然想到,毀信還不如乾脆殺人,一了百了,人死了萬念皆絕,比毀信件強勝百倍。

  甘茂亭年紀雖輕,心腸卻毒辣無比,他趁美髯哀傷欲絕,無法兼顧之際,檢起地上的碧光長劍,悄然的往室內奔去。

  不想,偏偏遇到個玲瓏刁鑽,聰明穎慧的萍兒,專門和他過不去,一見他執劍而奔,忙也地上拾起軟鞭,隨後跟來。

  其實,萍兒倒不是故意與他為難,只是她見到爺爺殺人後的哀傷悲痛,已知有事蹊蹺,再見甘茂亭偷看信時,臉上神情,驚喜兼備,更知事非尋常,那會再允許甘茂亭胡作非為。是以出手阻攔。

  如今,爺爺一出面,萍兒忙抖出個中真象。只是甘茂亭一聽到信,真後悔莫及早毀棄它,萬分無奈,只有乖乖的摸出那揉成一團皺亂不堪的信,交到美髯翁手中。

  信分兩紙,一張是致美髯翁的,一張卻是留給竺瑞青的。

  美髯翁一看,那素箋上,剛勁而潦草的字跡,已認出正是好友畢宮弼的親筆,心中就忍不住一陣慘痛,熱淚又湧滿眼眶。只見皺亂的素箋上寫道:

  「軒雲愛弟:一別十二寒暑,再見竟成永訣。以死相托,只為盟兄竺千鋒之血仇難報,萬里奔波實由三尺之孤堪憐,此子天生『八陰反陽』異質,坎離不調,水火難濟,練武難臻大成,舍『一元神丹』別無回天之術。再者仇家勢強,爾我螢末之技實難與抗衡,非命其投身南宮門下,將永無復仇之日,伏乞贈旗賜丹,全我為友捨身之義,庶可含笑瞑目於九泉,悖情相求,至希鑒諒,畢宮弼再拜絕筆。」

  美髯翁閱畢,心中悲痛交集,可也為難萬分,這「一元神丹」與「鐵血旗」,同是武林異人南宮先生之物,誰如得下「鐵血旗」,就可拜在南宮門下,學其罕世神功絕藝。

  美髯翁他本欲將他親生獨子送去,偏生他那兒子,生來愚笨如牛,及長仍菽麥不分,著實不堪造就,雖屬骨肉情深,他也不願隨便遭蹋這罕世難逢的機緣。

  美髯翁失望於兒子這一代,他還希冀在孫子的一代,能了心願,巧不巧生下的第一個孫兒沒活到十歲就夭折了,這給與美髯翁的打擊是非常之大,尚幸他還有個小孫女,也就是現在的萍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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