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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舉目天涯何惶惶(3)


  段子羽大奇,走至樓梯口一看,不是葛氏五雄是哪個,正個個執手叉腰,橫眉怒目地圍著一個矮小瘦削的人爭論。

  老四葛無難道:「你們都說的不對,若是一刀將他舌頭割下來,他說不出話,又怎知道他怕是不怕?」

  老五葛無苦笑道:「這簡單,讓他點頭搖頭便是,點頭是怕,搖頭是不怕,爹娘打小時就誇我最聰明,這下你們服了吧。」

  張宇清也識得這幾個活寶,笑道:「這五個渾東西要有苦頭吃了,那矮子乃涼州大豪『閃電手』秦繼祖,據說還是北宋梁山好漢霹靂火秦明的子孫,有家譜可稽查的。」

  段子羽聽葛無憂話中,似是這秦繼祖言語辱及自己,葛氏五雄才大打不平。留神一看,這矮子目光陰鴛,端坐椅上氣勢凝重,既然有「閃電子」這美號,當必是武功不弱了。

  秦繼祖不動聲色,對五兄弟的雄辯置若罔聞,待得他們議論一停,身子忽如陀螺般旋起,砰砰砰連發五掌,打得五人身子一顫,大聲叫痛,卻又動彈不得。

  原來這五掌乃是混元掌,掌一著體,內力便封住穴道,葛氏五雄才沒被打飛出去,秦繼祖冷冷道:「看誰割誰的舌頭。」取出一柄短匕,對葛無苦道:「你最聰明,就先割你的。」

  葛無苦駭然道:「老兄,我是說著玩的,我最怕割舌頭,你不試也罷。」

  秦繼祖道:「若不看你們渾頭渾腦的,一個個把你們舌頭割下來,你們都承認爺爺适才的話有理,再磕上三個頭,。爺爺就放你們去。」

  葛無憂搖頭道:「你割了我的舌頭吧,你說我們恩公與天師教小妖女戀姦情熱,難以自拔,自甘下流,這話是大大的狗屁,我們兄弟腦袋不要,也要罵你放屁。」

  段子羽這才明白幾人何以大起爭執,酒氣一湧,臉現紫色,張宇真氣白了臉,恨恨道:「該死的孽障。」

  秦繼祖不意這五人駭懼無已,卻甚硬朗,心頭火起,一把捏開葛無憂嘴巴,當真要割他舌頭。右手短匕甫舉,驀感手中一空,刀已不知去向:這一驚可非同小可,他號稱「閃電手」自以出手迅捷而得名,不意不黨中刀竟人被奪去。

  段子羽一掠而至,輕輕將短匕奪過,回手砰砰砰五掌把葛氏打飛起來,個個安然坐在椅上,所中之掌已然化解無餘。

  秦繼祖凜然道:「尊駕何人,伸手架這梁子?」他見段子羽這五掌比自己不知高明多少倍,而力道之拿捏更令人嘆服,不禁心下惴惴,葛氏五雄齊聲歡叫道:「恩公,是您老人家。」葛無苦搶著道:「恩公,這混蛋罵您老人家……」葛無難一把掩住他口道:一這話重複不得,讓恩公自己間他吧。「秦繼祖駭然道:「閣下就是華山掌門段子羽?」段子羽把玩著短匕,冷冷道:「以前是,不知你聽說過辣手段子羽沒有?」

  秦繼祖冷汗直流,作聲不得,他與葛氏五雄恰好坐在一桌,不期然談起鋒頭甚健的段子羽,不免將聽來的話渲染幾成,不料葛氏五雄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更不料段子羽便在上面。自知闖下潑天大禍,想起江湖中流傳的段子羽辣手之事,股栗不止,嘴唇微抖,說不出話來。

  段子羽一手捏住他兩頰「地」穴,秦繼祖不由舌頭盡出,登時只感渾身綿軟,閃電手的功夫不知哪裡去了,眼中駭極,兩個眼珠幾欲脫眶而出。

  段子羽倒不料他如此不濟,反轉刀背在他舌上輕斬一下,秦繼祖魂飛天外,過了半晌,忽覺舌頭還在,兀自不信,翻轉攪動數十下,又把手摸摸,方知舌頭真的沒丟,一時倒詫異莫名,匪夷所思,四下眺望,段子羽和葛氏五雄早已不見蹤影,一問夥計,方知自己呆立那一個多時辰,那幾名客人早走了。回思前景,段子羽雖走,餘威仍自懾人,忙忙結完帳,回家去了。自此,他終身不敢品談人之是非,倒成了一位篤誠君子。

  路上,張宇真氣猶不泄道:「羽哥,你怎麼饒了他,換作我,不把他舌頭割下來喂狗才怪。我欲動手,你何以攔著。」

  段子羽遲然半晌,苦笑道:「現今江湖上說這話的沒一萬也有八千,這天下人悠悠之口豈能一手掩住。況且細細一想,那話也沒錯,或許我真的與你戀姦情熱,自甘下流。」

  一行八人迤邐而至華山地界,段子羽先已派人傳書至華山,將辭去華山掌門,並令寧采和接掌的理由細細書就。

  一路也不急於趕路,觀花玩水,又有二女相陪,殊是暢懷。

  二女每日戲弄葛氏五雄,更是諧趣橫生,笑聲不停。

  甫至華山腳下,華山二老早率寧采和,成楠等接著。乍然相逢,俱都無語。

  華山派人接到段子羽手書,俱驚詫莫名,直感匪夷所思。武當四俠路過華山腳下,將事情述說一遍。華山二老登時怒火填膺,從張無忌罵起。直罵至少林、崆峒,連在場的武當四俠也不免遭池魚之殃,武當四俠見不是頭,再待下去非與華山派火拼一場不可,灰頭土臉溜下華山。

  嶽霖半晌道:「上山再詳談吧,總之掌門之令我們此次是萬萬不從的。」

  高思誠罵道:「直娘賊,兔崽子,少林、武當枉稱名門正派,居然和魔教同流合污,欺負到華山頭上了,不看在上幾代的交情上,我早領人一把燒了少林寺。」

  段子羽擺擺手,率先登上華山,心中黯然至極。他雖早有退隱之意,卻也要待武林底定,江湖太平之時方功成身退,現今速爾下此決斷,亦實是事勢所逼,不得不爾,殊非其本衷。

  一派人至議事大廳坐定,嶽霖歎道:「真是世事難料,早知有此事,我們兄弟前去,也不會有此事。掌門苦衷我等心中俱悉,江湖中人講究恩怨分明,天師教縱然豪橫些,卻從未動過華山的一草一木,魔教除了張無忌還算個好人外,哪個不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華山派與他們十數世仇恨,讓我們與他們聯手對付天師教,豈非滑天下之大稽。」

  張宇真拍手笑道:「岳師叔,您老這話再合情理不過了,還是您老見識高。」

  段子羽情知嶽霖不過是為自己開脫,江湖中人雖極重恩怨,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但最重的還是「俠義」二字。六大門派對抗魔教百餘年,單僅一派之勢遠非魔教之敵,不過看在「俠義」二字上,相互援手,互為奧援,方得屹立不倒。華山派雖與天師教無過節,又豈能坐視其鯨吞江湖,而自掃門前之雪,華山俠義之風豈不一掃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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