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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龍虎交合融陰陽(2)


  食畢,二人在潭中洗手淨面,司徒明月忽道:「段公於,你真的一點也不恨我?」

  段子羽想了一會,笑道:「我也不知什麼緣故,按我平日脾性,你如此對我,我早將你殺了,可對你就是恨不起來。」

  司徒明月嬌羞不勝,心中大感受用。明教上下除楊逍外,無不對之敬敬,楊逍雖有好色之疾,對她卻無有異念。

  但她反覺教中人隔的太遠,無一能及段子羽之體貼,聽他之言,竟也有一種生就宿緣的感覺,否則自己怎能初次出手便是對他,以後更是心中除了他無別的念頭,雖然前恨後愛,然而愛恨豈非同根而生,感慨萬端,默然不語。

  夕陽沉墜,翠谷中青冥空蒙,四周高峰峻聳,山風卻吹不進來。百鳥啁瞅之聲漸漸止息,山羊隨處而眠,猿猴棲息樹上,唯餘瀑布傾瀉聲響,一片祥和氣氛。

  二人對坐無語,見天色昏冥,景物朦朧,各自起身回到茅棚中。

  乾坤變化之機當真難以測其端倪,孰人能料於大天地中竟爾有此與世隔絕的小天地。禽獸草木之外只有一男一女兩人。

  相距十余米遠,兩人但息木床之上,默思所處境地,都想到人之初祖是否便是如此。于鴻穹初開,混飩剖判之時,有一男一女兩人,獨別於草木禽獸萬物,繁衍生息,代代彌眾,而成現今之芸芸眾生。都不禁心濤洶湧,徹夜未眠。

  清晨,二人不約而同來至潭邊淨面浴洗,忽然間都感到有些羞。各自想到昨夜的心事,均覺無以言對。這二人一人可望成為天下第一大教的明教教主,一人可望成為中原武林領袖群倫的翹楚,可算是死冤家對頭,而今卻相對于絕穀之中,人世間的恩怨糾葛已成過眼雲煙,無痕春夢了。

  段子羽強笑道:「司徒姑娘,昨夜沒有睡好吧?」他見她眼睛略有紅腫,似是哭過。

  司徒明月嫣然一笑,低頭不答,似是怕被他看穿心事,大是嬌羞。

  段子羽半晌歎道:「都是我不好,自己摔死,老死也就罷了,還拉你來陪我,真是罪孽。」

  司徒明月幽幽道:「事至如今,你怎麼還說這種話,若非我鬼迷心竅,又何致如此。」

  兩人對望一眼,霎時間都明白責怨之語盡屬多餘。

  兩人又飽食一餐烤魚後,便捏泥為盆、碗之屬,以火烤之以成器皿。

  段子羽忽道:「千百年後,高山為穀」焉知此處不沉為平地,那時必有人以為此地乃遠古之人所居,而詫異器物之新,不類古物了。司徒明月聞言莞爾,玩味斯言,未嘗沒有道理。二人勞作半日,將諸般器物制好,二人不知不覺聞言語多了起來,卻於先前之事避而不談,惟恐觸傷情懷。到得傍晚,幾隻雪雞飛過、大理段子羽的一陽指對付雪雞自是遊刃有餘,指不虛發,二人又得以大享美味,陶陶然快不可言。一連十餘日,二人無事便倘樣子芳草綠樹間,與猿猴山羊為伍。這些動物雖見有天外飛客闖進,初時不免惶懼,慢慢熟絡起來,竟也親熱起來,不以異類為嫌。猴子更善解人意,每日攀至高處摘些鮮果送與二人,大盡地主之誼。谷中鮮果累累,甘甜爽口,食之不盡。碧水潭中水族昌盛,取之不竭,不時有雪雞飛至,也成了二人腹中之物。二人日漸習慣,反覺這谷中時光較諸外面的血腥世界不知強盛多少,俊郎玉女時時相伴,亦不落寞。只是司徒明月自少及長,除師傅楊逍外,鮮與男子交往,常有嬌羞之感。段子羽吃一塹,長百智,言語舉止無不審慎,惟恐觸忤忌諱,不免處處拘束儼然如謹行君子。這一日淩晨,段子羽起身得早,踏出木棚,驀然被晨光曦微中一幅奇麗景象震呆。碧水潭中,司徒明月正在沐浴,晨光下玉體泛光,映入眼界。全身上下嫩白如雪,豐腴渾圓,椒乳墳起,猶不住滴著水珠,玲瑰曲線炯娜生姿,實是大自然造物中最美妙瑰麗的。司徒明月陡然憬覺,抬眼望見段子羽,登時渾身震顫,一雙挽發的手竟爾放不下來遮掩妙處,似被封住穴道般。段子羽心中驀然大生恐懼,抬手向自己雙眼挖去,司徒明月大叫道:「不可。」一時竟爾忘記渾身寸絲不著,輕功使至極處,飛掠過來,恐懼萬端地抓住段子羽的手。

  段子羽閉目道:「這雙招子得罪了姑娘,理當除去。」

  司徒明月顫聲道:「你沒得罪我。這裡只有你我二人,。你若……我可怎麼辦。」抓住段子羽雙手不放,語聲中大是。

  恐懼。

  段子羽微聲道:「多謝寬恕。」轉身回至木棚,再不敢睜開眼睛。

  司徒明月這才發現自己竟是全身赤裸,羞不可抑,飛身進棚著好衣裳,心頭鹿撞,恍如要蹦出來一般。

  良久,她平靜下來,忽想段子羽會不會怕自己生氣,再毀雙目。聽那邊六棚中寂無聲響,不由駭懼,忙忙走過來。

  一進木棚,見段子羽正呆坐床上,見她進來,登感尷尬至極,訥訥道:「司徒姑娘,我委實不是存心……」

  司徒明月只感心中激蕩,不意他對自己珍重如此,忽然道:「段公子,你怨恨我,嫌棄我嗎?」

  段子羽愕然道:「姑娘何出此言?」

  司徒明月驀地裡橫下心,轉過身微聲道:「你若不嫌棄,我們結成夫妻,如何?」聲如蚊蟻,若非段子羽耳音極佳,真還聽不清,可這幾句話聽入耳中不啻睛空霹靂,震得他半晌反應不過來。

  段子羽日日對此絕色佳人,焉能不動心懷,況且絕谷中只此二人,謂之天造地設再貼切不過,可段子羽吃她害到這步田地,雖無忌恨,卻委實不敢再招惹她。

  司徒明月聽他不語,心中詫異。多日與段子羽相處,情愫早生,日日只盼他出言相求,自己順水推舟便成就一段美滿姻緣,聖處女云云早已是昨日黃花。哪知這「小淫賊」比孔夫子還道學,常恨得司徒明月暗自咬牙。

  春天的氣息中全是盎然生機,更是少女懷春的季節,司徒明月以處子之身繼任教主之念既絕,自不免情竇大開,今日處子之身被他窺見,除了嫁與他別無他途,不得已委屈出言。

  段子羽半晌方道:「姑娘仙人之姿,段子羽凡夫俗子,只怕有辱姑娘了。實所願也,只恐不配。」

  司徒明月這才放下心來,噗哧一笑道:「我先前罵你『小淫賊』此時方知錯了,該罵你『死道學』」。

  段子羽心中喜極,一把攬過,向她唇上吻去,笑道:『死道學』就是『小淫賊』,二而為一。「司徒明月伸手捂住他嘴道:「咱們還沒拜過天地,不許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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