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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情援明月又乘龍(5)


  段子羽一揮手,孫碧雲將麥少望從桌中倒拽出來,他功夫被破,失血過多,兼之孫碧雲一番恫嚇,早已暈厥過去,人事不醒。孫碧雲隨手擲了過去,巨鯨幫中人忙忙接住,如喪家之犬似的逃下樓去。

  此際司徒明月穴道已開,調息片刻,面上已略泛紅色,開口道:「姓段的,不管你用心何在,咱們的過節永遠沒完。」

  段子羽淡淡道:「我與魔教乃生死大敵,過節二字倒是小了。姑娘有能耐,隨時可來找我,只是留神些,莫再讓人捉了去,段某也未必總能救你。」言畢與孫碧雲連袂下樓去也。

  兩人回至船上,孫碧雲不解道:「段公子,我看你對魔教中人向不留情,何以對這小魔女容忍至此?」段子羽默而不答,孫碧雲識趣,也不再問。

  船行至酒樓邊,卻見十餘名女子仁立江邊,揮手相送,遙見司徒明月亦中其中,怔怔地出神,段子羽不禁長聲浩歎。

  此處距南京已然不遠,連日順風,滿帆疾駛。巨鯨幫大約是嚇破了膽,情知惹不起華山這等名門大派,是以一路上並無人騷擾,不數日間,已夷然抵達南京。

  天師府中早得傳報,張宇清、張宇真兄妹二人在碼頭迎接。

  幾人一見面,自是親熱無比,噓寒問暖,大敘契闊。

  頓飯工夫,已至天師府得二門,張宇初接出,執手言歡,極盡盛意。二人攜手直趨內堂,張宇清兄妹跟隨在後,盞茶工夫,到得張正常寢居之靜園。

  段子羽望見張正常在滴水簷下站立等候,疾趨至前,拜倒在地。

  張正常握住他手,笑道:「些微小事,竟爾勞你遠涉路途。」段子羽叫聲:「前輩」。竟爾哽咽難語。見他自知死期,仍灑落如昔,視生死如等閒,確是得道高人。眼中卻不禁流出淚來。

  張正常將之讓至房中,但見室中僅一榻、一幾、一琴而已,環壁蕭然,絕無冗物。張宇真隨之進來,張宇初兄弟躬身告退。

  張正常笑道:「我這裡簡慢得很,可謂『損之又損」幾近大道了。「段子羽聽他語氣雖豁達,卻暗含辭世之意,不禁黯然神傷,泫然欲泣。張正常又叫道童關閉四門,吩咐下去,不准任何人前來打擾。段子羽見他神情凝重,迥非往昔灑落飄逸的神態,也不由得心中緊張,忐忑不安。張正常沉吟有頃,方徐徐道:「江湖中盛傳你是我的弟子,其實我不過演了三遍劍法給你看,愧負師名。」

  段子羽道:「前輩傳藝大德,永不敢忘,作一私叔弟子于願已足,不敢奢望入前輩門牆。」

  張正常又道:「不想你天姿挺異,悟性過人,居然一見之下便能得其精髓,倒是大出老夫意外。老夫枉擔師名,自是要驗看一下你的功力如何。」

  段子羽聞言起身,張正常遞給他一柄桃木松紋劍,笑道:「此乃我作法驅邪之物,你將就用吧。」段子羽接過劍來,凝神片刻,木劍一展,使出一套「天雷劍法」來。

  但見他夭夭矯矯,滿室遊走,劍勢吞吐擒縱,開瞌升降,變幻無方,雖是一柄木劍,在內力運使下,紫氣縱橫,風雷之聲滾滾不息。身形閃爍,與劍光化作一處,確是將「天雷劍法」的威力發揮得淋漓酣暢,妙不可言。

  頓飯工夫,紫光、風聲嘎然而止,段子羽收劍肅立,躬身道:「請前輩指教。」

  張正常拍掌笑道:「好,招術上的功夫你算是練到家了。餘下的只是招術外的功夫,可惜這層功夫只能自悟,可意會而不可言傳,我也無法教給你。」

  段子羽不解道:「招術外的功夫?」

  張正常道:「詩人不是說『功夫在詩外』嗎,劍術上的極致亦在劍術之外,而不在劍術之中,當須脫出劍法招式的束縛,便如鯉魚躍龍門,化而為龍了。」

  段子羽腦中電光一閃,似乎於刹那間望到了劍術的更新的境界。

  張正常又道:「以你之年歲,練到這般程度,已殊屬難能可貴,以之縱橫江湖,亦乏對手。我雖無能再傳你什麼,卻還有一樣寶貝,是獨孤求敗的『獨孤九劍劍譜』,你不妨拿去參詳參詳,以你之悟性,或許不難達到獨孤求敗當年的藝業。」

  段子羽喜不自禁,情知獨孤求敗的劍譜較之九陰真經也不遜色多少,千百年來,劍術上的造詣更以獨孤求敗為最,忙拜服在地,叩謝不已。

  張正常道:「當年獨孤求敗自負劍術無敵,四十歲之前已將天下劍客盡數擊敗,束手臣服。他素聞『天雷劍法』之名,堅欲與先祖一戰,先祖其時正潛心丹道,哪肯爭此俗名,避不與戰。獨孤求敗好勝心切,將自己劍法錄下,送至府來,逼使先祖認負。先詛留下劍譜,遂爾隱入深山,專意練丹,獨孤求敗遍覓不著,只得怏怏而返,埋劍歸隱,退出江猢。」

  段子羽遙想當年獨孤求敗縱橫天下,求敗若渴的英姿風彩,不禁如醉如癡,心嚮往之。

  張正常道:「我傳你來,並非單為了結此願,另有一件要事相商。」

  段子羽道:「前輩但有所命,羽兒無不凜遵。」

  張正常凝視他半晌,緩緩道:「我膝下二子一女,宇初文資武功強盛於我,有子如此,庶免魏武『生子當如孫仲謀』之歎。天師教在他手中,發揚光大,亦是想當然事。宇清雖才遜其兄,而端謹穩重卻是其長,可為宇初之良輔。惟有小女真兒,自幼被我嬌寵過度,諸般藝業沒一樣學得精的,偏生我對她疼得最甚。我已屏棄俗務多年,專心大道,只此一點俗塵不能盡去,誤我道基不淺。現今我大行在即,所掛懷者惟此耳。」

  段子羽心中怦怦亂跳,知張正常有托孤附婚之意,心中自是欣喜逾恒,但想到自己與真兒名份未定,先有夫妻之實,張正常道心淵深、神目如電,豈有不知之理,一時心下愧疚,不敢抬頭。

  張正常續道:「老夫一生於武功之道不敢自負,但在先天易數、風相寶鑒上頗有所精,一生閱人無算,看在眼裡的也僅你一人而已。段子羽俯伏道:「這是前輩抬愛,羽兒實不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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