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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蘭花拂穴女子功(4)


  百劫正色道:「羽兒,這便不對了。咱們武林中最重言諾,言必踐、行必果,方不失俠義風範,為一言之信,殺身亡軀在所不惜,焉能出爾反爾,食言而肥。」段子羽苦笑道:「師太責備得是。可華山名列六大門派之中,派中豈乏高人,我初涉江湖,百事不知,有何德何能作這掌門,與其後來鬧得一團糟,莫不如多點自知之明,韜光養晦的好。」

  百劫雯顏道:「你之所慮也是人之常情,倒是錯怪你了。不過華山派人才凋落,派中弟子雖多,高人卻是半個也尋不出,若非如此,二老也不會豁出老臉,用這種辦法聘賢。其實豈止華山一派,崆峒,昆侖兩大派也是如此,我峨嵋派更是後繼乏人。少林、武當高手濟濟,幾大高僧和武當諸俠均是前輩替宿,位望皆隆,可少林閉寺多年,鮮少與聞江湖中事,武當四俠與魔教淵源頗深,在武當山上玄默自守,這武林中的事反成了我峨嵋派的,這麼多年來,我也實在累得很了。如你也掌華山派,大可為我分憂解難。況且近幾月來,似乎又有一股勢力崛起江湖,行蹤飄忽,實力頗巨,令人憂慮,值此亂世,正是大丈夫建功立業的好時機,豈能不雄飛天上而雌伏草裡。」

  段子羽被她這番慷慨激昂的話打動,只感血脈噴動,擊掌道:「當不負師太厚望,為武林效力。」他先時心灰意冷,萬事不縈於懷,此刻似乎又看到了希望,激動異常。

  百劫從行囊中取出一隻檀香木的盒子來,取出兩柄短劍,說道:「羽兒,你出任華山掌門,我無以為賀,這件寶貝就送與你吧。」

  段子羽近前一看,兩柄短劍一者平頭無尖,一者護愕特短,細打量倒像是一柄中斷的長劍,不知是何緣故。

  百劫笑道:「百多年前,武林中便盛傳幾句話,叫作『武林至尊,寶刀屠龍,倚天不出,誰與爭鋒」屠龍刀早」已不知去向,倚天劍便是這兩截斷劍。「段子羽心頭一震,這段公案他自是諳熟於心,想當年整個武林為這兩件寶物,如蠅蟻聚,樂死忘生,浴血角逐,不知有多少人喪命,敗節於爭奪中。如今親眼得見這件寶劍黯然置於盒中,了無生氣,想像當年種種慘酷場面,不禁感慨系之,唏噓不止。百劫師太續道:「這柄倚天劍和屠龍刀是當年神雕大俠楊過,將一柄玄鐵劍化開所鑄,端的鋒利非常,可躋『幹將』、『鏌鋣』之列。不過武林人士著重它,並非因它是神兵利刃,而是因為這一刀一劍中藏著一部蓋世絕學,使是你所有的『九陰真經」。段子羽一凜,暗付自己出道以來迭遭襲擊,泰半起因於此,所謂「匹夫無罪,懷壁其罪」,以後尚不知有多少兇險。百動師太繼續道:「這倚天劍本為我峨嵋祖師郭襄郭女俠所傳,百餘年來,雖數度易主,總算老天開眼,終歸我峨嵋所有,只是神器蒙劫,已成無用之物。自我接掌峨嵋門戶,遍覓天下巧手匠人,思欲將之接續如初,孰料竟無一人能將此劍接上,真不知當年楊大俠以何神術鑄此刀劍,思之令人神往。無奈之下,只得這半截劍刃安一劍柄,權作兩柄短劍用。現今送與你,危急時或許有用。泡或許你機緣好,能將此劍回復舊觀,重振神器天威。」

  段子羽拈起平頭短劍,伸指在劍脊上輕輕一彈,龍吟之聲大作,清脆激越,煞是動聽。段子羽運內力一逼,半截劍上登時紫氣彌漫,宛如注進了盎然生機,段子羽興致勃發,持劍起舞,滿室劍光繚繞,劍氣縱橫,使到極處,劍上風雷之聲隱隱轟鳴,儼然一條小龍行雲布雨一般。

  百劫擊掌喝彩,心下嘖嘖稱奇,峨嵋劍法向與武當劍法齊名,海內稱最,少林寺雖執武林牛耳數百年,劍法最非其所長,是以峨嵋、武當兩派弟子多精劍術。如今一見段子羽這套劍法,大開大闊,堂堂正正,而其中陰陽兩儀、五行生克變化繁巨,實含至理,似乎自己所習創術尚不及此,或許只有張三豐晚年精思累年,集百餘年的修為深思而劍的太極劍法差堪仿佛。這套天雷劍法,她久聞其名,現今才得窺全豹,大為心折。

  段子羽一套劍法使畢,臉上微微汗出,直感渾身上下舒暢異常,似乎功力又有所增進。躬身笑道:「羽兒造次,班門弄斧,未免貽笑方家。」

  百劫笑道:「你忒也謙光了。紅粉贈佳人,寶劍贈烈士。如此神器得你為主,是再合適不過了。」

  段子羽謝過百劫師太,興沖沖捧著檀香木盒子回房。華山二老早已在他房中恭候,見平空得了這麼件寶物,也是興奮異常,情知此物雖斷,仍是武林一寶,百劫肯以此物相贈,直是匪夷所思。

  夜深時分,浙浙瀝瀝下起秋雨來,段子羽盤坐行動,須臾便已入定,丹田中氤氳紫氣已凝成鴿蛋大小的一團,狀似明珠,光亮異常,照得臟腑透徹,返觀入照,處處清晰無遮,宛似從遠處透觀一般。

  窗根上微微一響,在旁人聽來,與雨聲無異,至多不過認為是大一些的雨點聲。可在他耳中,這輕微的性響之雨聲之別不啻于春雷之與蚊聲,心知有異,卻泯然無畏,何況更深難消寂寞,恨不得平空生出些熱鬧來,消此長夜,是以端坐不動,連懸在壁上的佩劍也不去取。

  哪知一響過後,又沉寂如常,過了半晌才又有一響聲傳來,卻既不見人影,又無其他異常。段子羽心中不禁有些訝然,暗道:「遮莫是鬧鬼?」歐陽九無事時也常講些仙狐鬼怪的故事,聽得多了,對這些虛無縹緲的事競也有幾分相信,雨夜之中本就有些鬼氣森森,再加這兩下怪異的響聲,不由得他不發毛。張正常雖傳他天雷劍法,可天師教畫符捏訣,役神提鬼的辦法他可一點兒也沒學到。心中一動,伸指在桌上硯池中蘸了些墨水,胡亂塗在臉上,心中暗道:「十鬼九醜,且看是你醜還是我醜。」想到鬼進來後見到比他更醜的「鬼」,會驚駭成什麼樣,又頗為得意,心中大是篤定,誓欲與來鬼在「醜」上一較高低。

  又過了許久,窗格輕輕蕩開,卻看不出是什麼物事拉開的。段子羽斷定必是鬼無疑,心中大是佩服,沒想到這「鬼」也如此謹慎小心,或許是一狡詐多端的鬼,看來要難以對付。

  窗格張起後,一條黑影從上悄無聲息地滑落,段子羽夜視甚佳,一望可知,卻是位有形質的人,心裡雖更踏實,印也微感失望,無緣與鬼一較「妍」「醜」了。

  那黑影身形甚速,瞬息間已鑽窗而入,待其站定,段了羽卻是一愕,來人竟是幾日前大敗在他手底的司徒明月,明教地字門門主。

  司徒明月站定後,凝神聽了一會,段子羽知她是在找子自己睡覺的位置,便略微放重呼吸,好使她聽見。司徒明月果然聞聲一動,悄移蓮步,緩緩而來。

  這是一個無星,無月的夜晚,室內室外漆黑一團,伸手不辯五指,段子羽見到司徒明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洋子,直覺天下滑稽之事無逾此者,若非極力隱忍,早已笑出聲來。

  待得司徒明月近前,段子羽驀地晃燃火摺子,身體向前一傾,兩人登時臉對著臉,鼻尖幾欲相觸。

  室中火光暴閃,司徒明月尚未看清室中情形,突見一張黑白分明,猙獰醜怪的臉現于面前,饒是她武功不俗,技高膽大,此番又大有荊柯西入強秦的勇氣,卻也嚇得「哇呀」一聲慘叫,倒跌兩步,幾欲暈倒。

  段子羽見她驚駭欲絕的樣子,再也忍耐不住,放聲大笑。這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和開懷大笑混在一處,傳出老遠,更顯淒厲恐怖。

  司徒明月驚魂甫定,一聽這笑聲便知是段子羽,此次本為雪恥而來,不防又被他戲弄一番,心中羞憤欲死。厲聲叫道:「小賊敢爾!」手中一柄雪亮的短劍撲面刺到,勢如瘋虎,亂砍亂刺,全然是玉石俱焚的不要命招數。

  段子羽笑不可抑,並不還招,一待她刺到,身子驀然一移,短劍便走了空。這手橫移功夫乃九陰真經中所載,韋一笑和殷野王尚且奈何不了。司徒明月更只有徒呼負負的份兒了。段子羽一面笑著,一面移身換位,一手還高舉著火招子,倒似是惟恐怕火息了,司徒明月看不到他。

  恰在此時房門洞口,百劫師太闖了進來,叫道:「羽兒,你怎麼了?」一見屋中情形,卻也驚愕住了,饒是她見聞廣博,曆事豐瞻,也不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華山二老和峨嵋弟子也繼踵而至,卻無一不和百動師太一樣,直覺這場面詭異絕倫,匪夷所思。

  高老者搔搔頭道:「莫不是老婆打老公,嗯,對了,一定是老婆打老公,老公才會這麼開心。」一干人哄然大笑,卻都隱隱覺得有些道理。雖不明白究竟是何事,但一看段子羽絕無兇險,心中都篤定了,只覺他這位「老婆」未免太凶,夫妻打架焉能如此真刀實槍地玩命。百劫和矮老者心知大有溪巧,卻也只笑嘻嘻地作壁上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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