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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身陷華山做掌門(4)


  辛然冷冷道:「既是如此,你們不妨劃出道來,我們五行旗奉陪到底。你們若是怕了,不妨另擇時日,地點,約齊了幫手再戰。」他知道華山二老雖說有時行事荒唐些,卻是武林中頗罕聲望的名家耆宿,向來言出必行,有諾必踐,段子羽既已當上了華山派的掌門,這段梁子便是華山全派人人有份,而明教和華山一派勢不能並存於天地問,如此一來,倒不急於誅殺段子羽一人了,即便對方另擇時日交手,也絕不怕他們躲起來找不著。是以這番話說得堂堂正正,頗具大家風範。明教中人登時喝起彩來。

  矮老者對辛然的武功向來不瞧在眼裡,但對他的氣度也頗為心折。大指一豎贊道:「辛旗使果然是鐵骨掙銻的好漢子。我方共有三人,久聞烈火旗有一個六人旗陣,很是了得,我兄弟倆不才,斗膽想領教一二。辛旗使若欲單打獨鬥,我們掌門自然接著。咱們三場定輸贏,若是辛旗使得勝,我們華山派任由貴教驅使,決無反悔。若是老朽等僥倖勝個一招半式,咱們便一拍兩散,各走各的路,如何?」

  吳勁草、辛然二人俱是愕然,沒想到這老兒開出的條件如此懸殊,華山派把一派的命運都壓在注上,賭其必勝,而五行旗輸了卻什麼也輸不掉,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二人轉念一想,又是大怒,這老兒分明沒將自己這百多號人放在眼裡,才敢如此大言炎炎。

  辛然不怒反笑,仰天打個哈哈,道:「二位是武林前輩,所謂『長者命,不敢辭』,就依前輩所說的辦吧。」當下一揮手,一名手下快步近前,躬身呈上一面大旗。辛然單手持旗,迎風一抖,大旗於秋風中獵獵飄舞,旗面上的火焰在日光下鮮紅欲滴,令人目眩神搖。

  隨之又有五名頭裹紅中的烈火旗教眾手舞大旗,越眾而出,這五人手中大旗與辛然的一般無異,六面大旗匯在一處,呼呼作響,如松濤海浪,威勢駭人。

  明教教眾習練有素,此時不待號令,便已退後十幾丈,騰出一個老大的場子,吳勁草率旗下幾人在旁掠陣。

  段子羽見辛然六人兩兩相對,頃刻間旗陣立成,方待持劍入陣,矮老者一把拉住他道:「掌門師侄,你現今為一派之尊,哪能事事躬親,些微陣式,待我們兄弟將之破了,你在旁觀瞧便是。」高老者應聲道:「是啊,師侄。待我們兩個老人不成,你再上也不遲。人家不都說,打了老的,不愁小的嗎?」段子羽不禁蕪爾,這高老者說話顛三倒四,幾句話上便本性畢露。矮老者順手塞給段子羽一方硬硬的東西,攜師弟施施然步人旗陣。

  段子羽二看手上東西,與古幣差相仿佛,一面繪有一座湧起的山峰,雖然線條粗略,卻也峻峭非常,當是西嶽華山無疑,另一面是一篆書「令」字,段子羽料想這必是華山派掌門信物,心中一股暖流湧出,他雖不想做什麼掌門,但華山二老如此推心待他,也令他大是感動。

  辛然旗杆一抖,碩大的旗向華山二老鋪面卷去,登時旗陣發動,六面大旗齊向核心卷來。華山二老不敢怠忽,兩柄單刀向旗面斫去。旗面乃絲綢所制,渾不受力,二老只將旗面蕩開,卻未能將之割裂。

  辛然陡喝一聲,旗杆筆直,向高老者刺到,使得卻是大槍路數。五行旗與元兵對陣之際,屢經戰陣,辛然更是一員驍將,千軍萬馬之中,手中一杆大旗殺敵無算,威風八面,此刻重振雄威,這一刺之勢實非等閒。另五人也齊地發一聲喊,五枚旗杆分從四面擲至。

  高老者揮刀蕩開一技旗杆,左手驀地抓住一枝,用力一蕩,又蕩開兩枝,四名教眾俱感虎口酸麻,險些握不住旗杆,蹬蹬蹬震退幾步。矮老者一記豹尾腳踢開一枝旗杆,刀在辛然的旗杆上一格,欺身直上,單刀順著旗杆砍落,直削辛然握旗的十指。辛然兩番極盡全力向上抖動,意欲將矮老者震脫,可矮老者一柄刀直如泰山之重,哪裡抖得脫。

  眼見人刀俱搶進中門,若不松旗,十指必被斬落,若是鬆開大旗,這旗陣又要破了。

  另五人見掌旗使處境不妙,齊來救援,高老者單刀使開,當當當幾聲將五人攔格開來,五人極力搶攻,叵耐高老者刀法精妙,身法靈活,此刻又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守得嚴密堅實,五人豁出命來搶攻,竟是寸步難進。

  辛然眼見刀鋒滑至,迅急如電,只得棄旗變拳,擊向矮老者面門。矮老者一刀上掠,護住上盤,左手一記掖掌,撞向辛然肋部,辛然驀地沉腰紮馬,吐氣開聲,拳掌相交,砰的一聲,辛然被震飛出。矮老者身形一閃;已繞至另五人背後,刀砍、掌劈、指點,遊走如鳳,片刻間將這五人點倒在地。

  辛然倒飛空中,落地後卻甚穩健,略一運氣查察,並沒受內傷,大是詫異,又見一名弟兄雖委頓於地,卻只是被點中穴道,心知對方是手下留情,沒想到久負盛名的烈火旗陣在華山二老手下竟如是不堪一擊,沮喪至極。

  矮老者在地上五人身上拍擊幾下,這五人穴道得解,起身拾起大旗,面有愧色,一聲不響回歸本旗中。

  段子羽走到場中,抱拳拱手道:「還有哪位朋友下場指教?」

  辛然和吳勁草相視黯然,雖講明三陣定輸贏,其實還是將賭注押在這旗陣上,除此之外,實無更好的禦敵良策。

  段子羽又連喝三聲,明教教眾雖人人義憤填膺,但不得掌旗使之命,誰也不敢貿然出戰,人人都想,自己生死事小,本旗的聲名要緊,吳勁草沉吟須臾,邁步欲出,辛然攔住他道:「吳兄,咱們認栽,改日再找回這場子。」他知吳勁草武功較已尤遜,若是出戰,縱然不死,也得鬧個灰頭土臉,倒不如索性大大方方的認輸,改日會齊人手再找華山派一雪今日慘敗之辱,吳勁草長歎一聲,方欲開口認輸,忽聽有人道:「吾來接爾幾招。」

  這聲音僵硬,倒似舌頭不會打彎兒,話也是不倫不類。

  大家循聲望去,從銳金旗教眾中走出三人來,高鼻深目、碧眼黃髮,穿著打份卻與中土無異。大家注目場中多時,誰也沒發現這三人何時到來,一時間人以為異,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猜測這三人的來歷。

  吳勁草詫異道:「閣下等是何方人氏,來此何為?」

  一人道:「吾等乃波斯總教風雲三使者是也,與爾等同是明教座下弟子,蓮花白藕都是一家人也。吾乃流雲使,此乃輝月使,彼乃妙風使也。」

  吳勁草更是詫異,波斯總教他當然知道,除總教主外,有十二寶樹王,風雲三使是其主腦人物,可總教與中土明教向無往來,這三使怎麼會從天而降?

  原來風雲三使與小昭等人自京都分手,一從水路,一從陸路,分頭並進,四處打探張無忌的消息。這一日風雲三使見百多人圍在一處,其中大多數穿著明教服飾,心中甚喜,擠入人群中觀察情由。這三使漢話雖說得生硬拗口,聽還是聽得明白的,眼見五行旗無人敢應戰,不禁大是著惱,便應聲而出。

  段子羽一看,卻是大感親切,上前道:「三位是大姐姐身邊的人吧?」

  流雲使一怔,反問道:「爾等是何人?吾不認識爾之大姐姐?」

  高老者早就在左一眼,右一眼,上上下下端詳了半天喃喃道:「哪座山裡跑出來的怪獸,也人模狗樣他說起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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