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金庸新 > 九陰九陽 | 上頁 下頁 |
第五回 恩仇茫茫無處覓(3) |
|
錦袍人高聲道:「段公子,方先生,兩下罷鬥吧。莫傷了和氣。」 此刻段子羽與那人交手已逾五百餘招,兩人都已鬥得性起,各自使出渾身解數,爭先鬥狠。段子羽愈鬥愈勇,那位獨臂老僕卻是愈鬥愈心驚。其實以他的劍術而論,本可在五十招內將段子羽傷於劍下,可十餘招間,他忽然認出了這套劍法的來歷。不由得心生怯意。這套天雷劍法極少在江湖出現,等閒無人識得,他于壯年之時,劍術已有大成,遂攜術遍訪海內劍術名家,一為開闊視野,切磋技藝,二為揚名武林,一個極偶然的機會,遇到天師教教主張正常,其時張正常尚未滿而立之年,兩人交手之下,張正常第十招上即逼得他棄劍認負,他不甘服輸,二次交手,僅用五招,張正常便把他的劍絞飛。第三次他劍方出手,張正常的劍便已頂在他咽喉。這一場大戰較之張無忌斷之一臂猶令他沮喪,回去後他斷劍埋名。一病兩年,每天腦中所現的便是張正常那幾招劍法,苦思數年不得破法,遂絕了雪恥之念,易名出山。不想過了許多年了,竟爾重見這套劍法,雖見這少年劍術尚見遲滯,火侯經驗俱不老到,卻存了窺一全豹的想法,在前五十招內雖能取勝卻只取守勢,令段子羽得以繼續發招。 百招過後,段子羽居然又熟練不少,此時這人若仗著劍術精奇、經驗豐富,猶可行險取勝。可段子羽這套劍法的招數卻似無有窮盡,每一招使出都令他目眩神迷,竟爾不忍出手取敵,直至二百招後,段子羽以九陰真經的心法印證天雷劍法,益發得其神髓,再加有一位劍術名家以海內數十套精妙的劍法與之切磋,倒似專為他喂招一般,遂使他在劍術上登堂入室,盡窺秘奧,此時而人已成對攻局面,段子羽感到劍上壓力漸輕,體力真氣競似愈戰愈盛,全無耗損匱乏之虞。 獨臂人心中焦躁,自忖若不儘快拾奪下他,再戰下去。 似乎反要折在對方手上。他數次行險,以騙招占了上風,可不旋踵間便被段子羽以精妙的步法和劍法扳回。 兩人翻翻滾滾鬥至五百招,獨臂人漸感體力不支,只得憑藉招術的精妙固守,數次遇險都仗著身經百戰的經驗避過,心中叫苦不迭。 恰在此時,那錦袍人高喊兩方罷鬥。段子羽與獨臂人本無仇怨,又見他劍法精妙,大是傾服,不禁油然而生惺惺相借之意,他陡然長嘯一聲,雙劍相交,各自退出三步。 段子羽全身汗透,頭上蒸氣騰騰,氣息卻仍均勻,拱手道:「前輩劍術高明之至,晚輩佩服,不知前輩台甫如何稱呼?」獨臂人內息翻騰,半晌方道:「老夫的字型大小連我自己也久已忘懷了,尊師一向可好?」 段子羽一怔。不解道:「晚輩並無師承。」 獨臂人不悅道:「小友,明人不打暗語,這套劍法莫非是你獨自揣摩出來的?」「段子羽恍然道:「晚輩這套劍法是一位老前輩所授,可他老人家並未收晚輩為弟子,是以晚輩和那位老人家有師徒之實,卻無師徒之名。…獨臂人見他意態頗誠,不禁蹙眉苦思,深覺此事匪夷所思。半晌方道:「此事忒也離奇,據我所知,這套劍法天師教中也不過三五人習得,小友何緣,得蒙張教主授此神術?」 段子羽不願矜伐已德,相救張宇真之事自是不想說,笑道:「也許他老人家一時興之所至吧。」獨臂人搖頭不信,走到那錦袍人身邊,低語幾句,錦袍人眼神變幻不定,臉上卻鎮靜如恒,大有遇變不亂的定力。 段子羽步出花廳,對衛壁、武青嬰道,「兩位也是江湖上響噹噹的角色,如此畏畏縮縮,托庇於旁人羽翼之下,不忒也無恥嗎?」 武青嬰嬌笑道:「小皇爺的性子也忒煞急了此,臣妾等的話恐難見信,何不聽聽這太和莊王莊主的話再行定奪。」 錦袍人笑著走肌步道:「鄙人王保保,是這座太和莊的莊主。段公子和衛莊主,衛夫人前幾代淵源甚深,不料這中間生了些誤解,此事原非王某所能介入其間的,但大家都是武林一脈,衛莊主夫婦自知段公子先入為主,成見甚深,不敢造次自明于公子左右,承他們看得起。挽求王某居間關說,使你們君臣之間得以盡捐前嫌,重修舊好。王某雖無能,但向慕大理段氏的俠烈高義,又與衛莊主夫婦相知多年,實不忍見忠臣彼戮,含冤莫白,而今天下人皆笑公子見事不明,有損段家清德。」 段子羽冷笑道:「玉莊主替在下料想得如此周全,倒令在下汗顏。只是這毀家滅門的大仇焉能憑王莊主一言而消,在下縱然血濺此莊,也必當手刃這兩個奸賊,為敵為友,敬請王莊主斟酌。」 原來這錦袍人便是當年汝陽王之子,張無忌夫人趙敏之兄庫庫特莫爾,漢名叫王保保的。元蒙亡後,汝陽王先已戰死沙場。趙敏隨張無忌不知去向。王保保心念亡國之恨,不甘退居大漠,便與手下一批武功高強的家臣留在中原,一來靜觀時變,積蓄力量,以便大舉起事。二來也為尋妹妹蹤跡,其時朱元璋方登大寶,諸事猥集,自是無暇細查這些孤臣孽子,王保保等人俱都身手不弱,加之行事詭密,卻也如魚在大海,傾為相得。 他手下幾大高手是玄冥二老,鹿杖客和鶴筆翁,西域少林派的幾個慧字輩高手,神箭八雄,和段子羽對劍的乃是八臂哪吒方東白,這是其中佼佼者,其餘百多名手下也各擅一藝在身。 王保保武功雖不算高,卻是一代良將之才,城府深遂,機變無窮,腹苛甚豐。雖見子羽語氣強橫,卻不溫不怒,溫顏笑道:「段公子此言甚是,尊府所遭慘變莫說段公子痛徹心骨,海內人士亦無不切齒,只是大變之時,段公子尚在繈褓之中,有何憑證一口咬定是衛夫人等所為?」 段子羽一怔,他倒從未想過這問題,沉吟道,「是我九叔所說,怎會有惜,」王保保笑道:「捉賊要贓,捉姦要雙,這麼大的事焉能憑一人之言而定人以罪,據王某所知,衛夫人和他父親武烈武老莊主聞聽有人將不利於尊府,星夜馳往救援,不料還是被人著了先鞭,趕到尊府時大禍已成,兇手都是黑布蒙面,武老莊主父女與那些惡賊廝殺一陣,歐陽九才得機抱公子闖出重圍。段公子試想,令尊令堂武功俱臻上乘,猶不幸罹難。歐陽九武功平平,焉能於強敵環伺之中破圍而出,護得公子周全,那些惡人又豈有不斬草除根之理。公子聰明智,這點膚淺道理自然一想即透;本無需王某絮絮多言,只因一葉障目,便不見泰山了。」 一席話說得段子羽心頭疑雲大起,此事經過他全是聽歐陽九所說,歐陽九隻告訴他藝成後盡誅四大家臣後人,于慘變的經過也語焉不詳。但武烈父女的名字,歐陽九屢次向他訴及,此刻聽王保保一番剖析,似乎也不無道理。 他沉思有頃,方道:「在酒樓中以毒藥作翻我又當如何解釋?」 王保保躬身一揖道:「這卻是兄弟的不是了,段公子天縱神武,舉手投足之間連斃魔教厚土旗掌旗使顏垣以下二十餘位好手。聲威大震,兄弟惟恐段公子一見到衛莊主夫婦便下殺手,以衛莊主夫婦的身位,自是寧死也不願跟公子交手,兄弟手下這些人哪裡抵得上公子,是以出此下策,好向公子細細解釋這段公案。得罪了公子,兄弟這廂給你賠禮了。」 段子羽忙伸手托住他不下拜之勢,一時間心亂如麻,他原想只需找到四大家臣的後人,便憑本身藝業決一死戰,至於能否如願得嘗,也不遣多慮了。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