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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禪語心籟共天鳴(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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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智淡淡道:「外人面前,沒的讓人笑話。」 風清揚臉上似憂非憂,似喜非喜,直如參彈悟道般,忽然起身向圓智五體投地,頂禮膜拜道:「謝大師慈悲。」 室內三人均是憚然,尚未見過風清揚對誰如此恭敬過,自段子羽歸隱,風清揚此禮從未用過,此番倒是第一遭。 圓智方欲避開,但見他臉上虜誠的神色下壓抑不住的喜氣,便知他胸中塊壘已銷,亦不禁心下一輕,坦然受禮,道:「老衲權且代尊師受公子一拜。」 圓音在旁佩服得五體投地,風清揚自殺之訊傳來,武林震駭,均想不出是什麼?令他輕生喪志,圓音也是一樣的如墮五里霧中,待段子羽書信到來,方從信中得悉一切,段子羽在信中將事情原委備細述說一遍,請圓智開導勸慰風清揚。 圓音既感榮寵,亦複感到棘手,不料師兄渾不著意,吩咐座下弟子前去促駕,一面佈置接待事宜,此時見師兄片言隻語便解開了風清揚心中的死結,不禁又是詫異,又是傾倒,亦堅向佛之心。 風清揚拜過之後,宛如釋去了心頭千斤重擔,全身輕飄飄的,面上愁苦佛鬱之色盡去,平靜莊重之中透射出神采飛揚。 圓智長籲一口氣,也未料到事情如此順利,大是愉悅,見到端坐一旁的秋夢,笑道:「秋姑娘,你幾時持『不語戒』了。」 秋夢笑道:「你們又是佛理,又是禪機的,小女子怎聽得懂。」 圓智笑道:「怠慢,怠慢,聽小徒說你在別處開了家小酒店,生意可好?」 秋夢失笑道:「方證小師傅心也忒實些,人家說什麼他就信什麼!」 圓智也笑了,道:「我說這事有些蹊蹺,不過也怨不得這孩子,他哪知世上還有說謊之人。」 風清揚見他們熟絡異常,直感匪夷所思。問道;「大師,你怎的和秋姑娘這等熟?」 圓智氣道:「還不是公子攪的,這會兒倒來說風涼話了。」 風清揚滿頭霧水,不解道:「怎地是我攪的?」 秋夢忙插口道:「大師,佛曰『不可說』。」 圓音望著這二人,鬧不明這二人究竟是怎麼回事,攤手道:「不說便不說,風公子沒事慢慢猜著玩好了。」 圓智笑道:「師弟,你這脾氣就是改不了,也不怕後生家笑話。」 秋夢道:「方丈,不怕你噎,我倒願聽首座大師說話,他說的我能聽懂,可您說的我怎麼聽也聽不明白。」 圓智故作訝異道:「這倒奇了,老衲也是說華語,從沒說過外國話呀。」 四人不禁撫掌大笑,侍侯在方丈室外的方證、方生卻大是駭異,一向莊嚴肅穆的方丈室裡怎會有這等笑聲。 翌日清晨,風清揚從客房出來,意欲尋圓智方丈講談武學。 經過大雄寶殿時,驀地裡看到一個身影伏在殿后絕崖的白玉欄杆上,秀髮飄拂,便知必是秋夢,滿寺裡絕對尋不出第二個長頭髮的人,心中一動,走了過去。 秋夢回過頭來,見風清揚白衣勝雪,益發襯得如玉樹臨風,心下酸楚,又轉過頭去。 風清揚來到近前,向下一望,但見千尺絕崖如刀砍斧削殿平滑異常,不禁咋舌,喃喃道:「這崖似乎陡了許多,難為當初我和你怎麼上來的。」 秋夢道:「那只是公子你,我是伏在你的背上,嚇得閉上眼睛,天知道是怎麼上來的。」 風清揚想起往事,亦不禁自笑,他今日心境極佳,渾沒在意秋夢面上隱約可見的淒涼。 忽聽背後一人道:「公子在這裡回首往事,有何感想?」 風清揚見是圓智、圓音二人到來,笑道:「弟子正納罕當初是怎麼上來的,便在現下也極難空手爬上來,何況背負一人。」 圓智笑道,「當初山崖並沒如今的平滑,也沒這道護欄,年歲多了,公子大概是忘了。」 風清揚道:「可不是,真像做了場夢似的。」 秋夢猛然轉身,欲言又止,逕自拂袖而去。 風清揚望著她的背影,喟然長歎,心下負疚良深。 圓智搖頭道,「汝憐我情,我愛汝色,如是輪回,經百千劫不能解脫。」 風清揚聽的不明不白,茫然道:「大師說什麼?」 圓智淡淡道,「沒什麼,老衲在念一段經文。」 圓音插話道:「公子。你不知道,自你從山后爬上來後,不少人便小艦了少林,不自量力地效而尤之,結果上來的沒一個,全掉在山下摔死了。」 風清揚驚詫道:「還有這事?」 圓音道;「方文師兄悲天憫人,惟恐有人自蹈死路,是以親率我等攀下懸崖,將可以駐足借力之處盡皆削去,可著實費了不少力啊。」 風清揚雖未將這件事當作什麼豪舉,但偶爾想起來還是頗以為傲,而今思之,方知罪過非小,歉疚道:「大師,弟子昔年少不更事,以致做下有損貴寺顏面之事,弟子意欲到佛前仟悔。」 圓智道:「公子有此心意便已足矣,也不必耿耿於懷,少林顏面只在自身所行如何,並非外人的所作所為能加損益的。」他扶欄遠眺,似是望著滾滾紅塵的芸芸眾生,寶相莊嚴的 臉上竟爾蘊含著痛苦之色。 風清揚刹那間似乎悟到了佛家慈悲之意,望著圓智方丈,恍如面對大雄寶殿上的如來法身,肅然起敬。 第三日上,風清揚拜別圓智、圓音,攜秋夢飄然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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