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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美人柔情渾如夢(2)


  風清揚心頭火起,明知此人使的激將法,偏生受不起激,身形展開,如電般躥上高坡。

  那人朗聲長笑,向上疾奔,縱躍之間,宛若無物,直如秋日曠野中飄閃不走的鬼火,風清揚近日來提心吊膽,處處小心,心中積怒已久,被此人引逗性起,長嘯一聲,提氣疾躍,林木在身旁如飛駛過,兩耳風生,胸襟大爽。

  兩人一前一後,疾奔了兩個時辰,已然奔至山頂,那人路徑似乎穩熟,東一閃西一躥甚是快捷,風清揚於轉折之際卻要凝神戒備,以防兩側隨時發動的伏擊,直至山頂才與那人追了個首尾相接。

  只聽那人喘吁吁道:「風公子果然好輕功,若在平地,我早已被你追上了。」

  風清揚伸手抓去,喝道:「閣下引我來究屬何意?」一爪抓住,竟將那人扳了過來,風清揚不意得手如此之易,一時競怔住了。

  那人全無敵意,笑道:「風公子別來無恙?」

  風清揚「啊」的一聲驚叫出來,但見膠膠月光下一張端整俏麗的臉,神色似笑非笑,頗具妖媚,竟是那日在草叢中整治得解風生死兩難,至今尚談「色」色變的少女。

  風清揚訝然道:「怎會是你?你在這兒作甚?還不快走。」言下頗是關切。

  少女儼然笑道:「你是怕你盟兄殺了我?多謝好意。」

  驀然花容做變,轉過身去,哀哀切切哭泣起來。

  風清揚登時慌了手腳,他是最見不得女孩子哭的,上前道:「姑娘怎麼了?有誰欺負你?」

  少女泣道:「除了你還有誰。」

  風清揚奇道:「在下與姑娘只見過兩次面,話未說上十句,幾曾欺負過姑娘?」

  少女哭得愈發凶了,半晌才道:「我害了你大哥,你為什麼不殺我?還這般關心人家,不是欺負我怎的?」

  風清揚如墜五里霧中,直感匪夷所思,自己關心她。

  不殺她為盟兄雪恥,反成了欺負她,天下寧有是理?他與女孩子打交道甚少,慕容雪偏生也是刁蠻任性,喜怒無常的主兒,只當女孩子全是這般心性,可內心深處卻也覺得,這女孩子妖豔淫蕩,害大哥不淺,自己確是該當拔劍殺掉,可連動武的一點念頭也沒有,不由得對自己也甚是忿然。木然半晌,柔聲道;「姑娘保重,在下告辭。」

  少女驀然止啼,喝道;「哪裡去?」

  風清揚道;「來自何處,複歸何處。」舉步又行。

  少女急道:「不許走,我擠著性命不要,將你引出來,你就一走了之?」

  風清揚不禁停住,心想這話倒也不假,假若被解風看見,手下高手群起攻之,這姑娘多半性命不保,便回身道:「姑娘有何賜教?」

  少女見他轉過身來,心中一喜,依然展笑,風情萬種,嬌聲道:「甚麼賜教不賜教的,陪我說會兒話,小女子感激不盡了。」

  風清揚雙眉一軒,便欲動怒,氣還沒上頭便無影無蹤了,苦笑道:「姑娘何苦消遣在下。」轉身又行。

  那少女急道:「回來。」

  風清揚腳下加快,惟恐自己莫名其妙地心一發軟,當真會應聲而回,霎時間已飄出三十餘丈。

  忽聽少女道,「那解藥你是不要了?我可扔到山崖裡了。」

  風清揚心頭一震,飄身又回,厲聲道:「甚麼解藥?」

  少女啟齒笑道:「當然是你身邊那位,甘願與你死同穴的多情女子的解藥了。」

  風清揚驚喜參半,狐疑道:「姑娘有解藥?」

  少女昂然道:「這『牽機百解百死』毒,除了本姑娘還有誰配得出。可笑唐睽那小子不自量力,還想解去我下的毒,他唐門那點道行也配接本姑娘的道兒?」

  風清揚猶疑有詐,怎麼也不相信這千嬌百媚的少女竟然會是一個使毒名家,急中生智,試探道:「這毒名怎的怪,不知作何解釋?」

  少女笑道:「你是不信我有此手段,告訴你,此毒是三十五種奇毒拱衛牽機毒為君,毒中藏毒,毒又制毒,解此則彼發。解中則外發,俱解俱發,是以稱之『百解百死毒』,若非如此,怎難得倒唐門使毒第一的唐睽。

  風清揚至此堅信不疑,大喜過望,上前一揖道:「請姑娘賜還解藥,風某終生感佩大德。」

  少女笑容峻斂,粉面含霜道:「憑什麼?」

  風清揚怔住了,少女接著道:「莫以為你不殺我,我會領你的情,感你的思,說不定你殺了我倒會好些。」

  風清揚苦笑道:「姑娘說笑了,如肯賜給解藥,風某可以保證武林中無人敢動你一根手指。」

  少女似是動容,登即又怒道:「華山風公子,倒是有此道行,可惜本姑娘不希罕,解藥沒有,要命一條,你殺了我,解藥管保有了。」

  風清揚啼笑皆非,但見她俏容整肅,語氣堅決,全無說笑意昧,心道:「是你下的毒便好,你不給我不會搶嗎?」道聲「得罪」,揉身而上,一指點去。

  少女嬌笑道:「怎麼動武嗎?」全然不加閃躲,應指而倒,風清揚從她輕功身法上已然看出,此女武功著實不弱,原擬十幾招外得手,不意一指奏功,一失神間,少女向後跌去,風清揚不忍,伸手撈去,也不知是他用力過大,還是少女猶有餘力,嬌軀直撲向懷中。

  那少女面頰貼在他胸上,呼吸漸促,暈紅雙頰,顫聲道:「你終於抱了我。」言下大是滿足。

  風清揚嗅到鼻端一股馥鬱醇香,亦不禁心中一蕩,胸口已可感覺到那少女的抨抨心跳聲,忙鎮懾心神,凝聲道:「解藥在哪裡,還請姑娘說出,否則得罪莫怪。」

  少女淡淡道:「隨便。」

  風清揚勢逼無奈,猶不忍辣手待之,解下自己長衫鋪在地上,將那少女輕輕放倒。

  少女贊道:「好體貼的郎君,難怪人見入愛,月白風清,真是談風說月的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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