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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美人柔情渾如夢(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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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睽道:「毒倒不算厲毒,只是使毒之人本過歹毒,這毒共有三十六味,為君的便是牽機毒,本來此毒入口即斃,可稱無救。他又兌進十六昧奇藥,延緩毒性發作,如此一來此毒倒可解了,然則此人又有十九昧各門奇毒,互相牽制、壓優、糾纏固結將牽機毒包於其中,如此一來,解牽機毒則其他奇毒俱發,先解其他奇毒則牽機毒又立時發作,是以屬下思忖多時,競無辦法,不知此人究竟是何用意,若欲毒死這姑娘,單只牽機一味足矣,若欲脅制這姑娘,便不該下此無解奇毒,此人多半是個使毒的瘋子,屬下實在參詳不透,只有向風公子請罪了。」 眾人相顧駭然,不意使毒藥人猶有這麼多的學問。風清揚黯然道:「生死有命,聖賢所難免,唐兄已然盡力了,小弟感激不盡。」 唐睽自負身為唐門弟一使毒高手,用毒、解毒早已不作第二人想,不料競爾遇上一例無解奇毒,使毒人雖非向他下手,可他卻似與人鬥毒輸了一般,心下好不難過,複思此毒用法之巧,愈鑽研揣摩愈覺興趣無窮,便如習武之人見到一門怎麼也學不會的奇妙武功,不但不會知難而退,反而更加精研罩思,決不會半途而廢。 他情知此毒非一時三刻所能破解得出的,心下早有計較,從懷中摸出一個蜀錦繡囊,取出一枚通體瑩潤、隱隱若有紅光射出的玉瞻除來,遞給風清揚道:「風公子,此乃兄弟世代傳家寶物,通犀玉瞻除,佩在身上,萬毒不侵,將它放到姑娘口中,或可起解毒之效,不過此毒詭異莫名,能否保住性命也難說得很。」 風清揚大喜,不管有無大用,總算有希望,當下一揖到地,道,「多旋唐兄。」將姑娘口齒撬開,放進鴿蛋大小的通犀玉瞻除。 眾人此時方有時間坐下來享受美酒佳看,葛氏五雄已然酒足飯飽,見風清揚身邊躺著一位美貌少女,大感興趣,品頭論足。 風清揚飲幹一杯酒,問唐睽道:「唐兄,你是使毒行家,可否由下毒手法上推測出是何門何派所為?」 唐睽道:「風公子有所不知,使毒一道與武功並無二致,我們見到某人所負刀劍拳掌的傷,往往便可推算出是哪門哪派的武功,甚至推算出是何人所下的手也不是難事,使毒也是這般。」 風清揚一喜,道:「唐兄可知這位姑娘的毒是何門何派所制,是何人下手?」 唐睽道:「照說兄弟一見所中的毒,便可知曉,各門各派所居地域有別,所產毒物自也不同,配製之毒因此便有經渭之分,此其一;各家祖傳毒方與下毒手法沿襲已久,也與武功一般代代相傳,中間雖有小異,大致總是不錯的,此其二。各人所習手法便因師門關係而有一定路數可尋,其中還有許多禁忌,比如我唐門子弟只許在暗青子上喂毒,卻不可在食物、飲水及衣物等上下毒,至於其他門派,亦各有規矩,行走江湖時縱然性命交關,也不可壞了規矩,此其三。」 解風笑道:「唐兄弟,這些你不妨以後再講,先說說下毒之人姓甚名誰,何家門派,風公子可要急瘋了。」 唐睽面色一紅道:「幫主,屬下正是猜不出此人來路,才將這些門道說給大家聽,風公子和眾位兄長都是見多識廣的人,或許能幫兄弟想出來。」 解風道;「既是如此,那就往下說吧。」 唐睽續道:「由此三項,一般毒傷落入行家眼中,自是一望便知。」 葛無病道:「照啊,你說一望便知,現今望十望百望也望了,怎地還不知啊?」 葛無傷道:「這小子定是看人家姑娘貌美,是以左望右望上望下望,偏不說出個名堂,那是想以後再望。」 葛無痛道:「他豈止十望百望而已,還捏著人家的手,左摸右摸上摸下摸,分明是乘機揩油。」 葛無災道,「這還不過癮,還偷了人家一根頭髮,大嗅而特嗅,分明是不懷好意。」 風清揚忙喝道:「幾位叔叔別打岔,這位姑娘是我師傅喜愛的人,你們一打岔,唐兄想不起來,轉頭師傅怪罪下來,你們可別說我沒提醒你們。」 五人一聽段子羽的名頭,登時熄笑之態盡斂,只有葛無難适才沒搶到發話,憋得著實難忍,開口道:「這姑娘不是你媳婦嗎,怎地你師傅又喜愛上了?」 風清揚不虞這五人好辯成性,六親不認,連自己的話也不依不燒的,何況這番話確是大有語病,一時竟爾語塞。 解風忙道:「這姑娘是段太快的徒弟媳婦,段大俠焉有不喜愛之理。」五雄一聽倒也言之成理,當下不敢再辯,惟恐一時忍不住壞了大事,盤膝坐好,口觀鼻,鼻觀眼,眼觀心,依照段子羽所傳內功心法入定去了。 風清揚長歎一口氣,知道縱然砍他們兩刀,他們也不敢出聲叫痛的,但解風當眾說這姑娘是他媳婦,卻也大感尷尬,道:「大哥千萬別亂說。」 解風哈哈笑道:「兄弟,人家已為你死過一次了。這次就怕救不活,倘若活轉來,你不娶她,叫她死第二回嗎?最難消受美人思,哥哥我是怕了,這回輪到你受罪了。」言下大有幸災樂禍之意。 風清揚面上一紅,尋思這姑娘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以後的事不過是好好安葬她罷了,大哥喜歡說笑便由他說去,遂道:「唐兄,還請接著說下去。」 唐睽說道:「使毒害人,世人都以為卑鄙下流,其實以毒制人較之刀劍加身那是慈悲得多。」 解風笑道:「唐兄弟,你自家用毒便如是說,旁人忌憚你的暗青子可遠在刀劍拳腳之上啊。」 唐睽笑道:「屬下絕非此意,只是刀劍拳掌不長眼睛,不是取人性命,便是殘人四肢,總是死殘者多,生全者少。以毒藥制人,卻可制人而不傷人。制住對手後亦可解去毒性,使對手毫髮無損,豈非慈悲之舉?」 眾人均感有理,然則內心無不覺得,寧可面對一武功高強的對手,也不去應付一個使毒行家,一劍加頸較諸被人毒得生死兩難可痛快多了,是以應聲不甚響亮。 唐睽道:「我說了這些,是讓大家知道。使毒的手段並不陰毒,只是大家用劍用慣了,自然覺得使毒有失光明。其實用毒方面一向懸有厲禁,凡習練毒術者均須傈遵不得觸犯,第一條便是不許使用無解的毒藥,各家門派鬥毒較技,在所難免,倘若均下誰也不能解之奇毒,便是徒傷人命,于人於己均無好處,縱然贏了也無光彩。反要招致使毒門派的群起之攻。便和習武之人不分青紅皂白,不論有仇無仇,一味濫殺無辜一樣,向這位姑娘下毒之人毒理精湛,手法高明,想來必是名家,不知何以甘犯禁條,這便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所在。」 眾人聽池講述一篇毒經,均興致盎然,他既百思不得其解,旁人更難想清其中奧妙。 忽聽遠處一個聲音道:「好小子,果然有些道行。」 風清揚霍然長身而起,循聲撲去,兩個起落,已然撲至聲音發出處。 一叢矮樹後,一條黑影倏然飄去,風清揚一撲未中,心下微感驚異,腳尖點地,銜尾直追。 前面那人身法飄忽,猶如急風飄萍,風清揚輕功展開,疾逾奔馬,卻未將距離拉近,心下駭異,猛然道: 「趙鶴,又是你在搗鬼。」 前面那人朗聲道:「趙鶴是甚麼東西,風公子看走眼了。」 兩人說話之際已奔出一裡有餘,風清揚大是納罕,武林中輕功堪與自己比肩的僅趙鶴一人而已,幾時又冒出這麼一位輕功高手,再細瞧那身法,果然與趙鶴自然有異,輕靈飄忽中似有一股說不出的妖魔之氣。 直奔出十餘裡外,那人轉身上了一座山坡,風清揚驀然有省:此人莫非使的調虎離山,聲東擊西之計?心中一猶豫,腳下便緩,轉念又想,大哥那裡高手濟濟,全幫精華盡葷於彼,此人使計不假,卻不是調虎離山,而是誘我人鑷。 前面那人立於高坡之上,道:「風公子不敢上來嗎? 要不要我下去接你一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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