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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異軍突起勤王師(3)


  解風笑道:「你現下是不是即刻就要四處為這位姑娘搜尋解藥,尋覓解毒之人?這正是對手逼我們走的第一步棋,江湖雖大,可使毒用毒的門派不外百藥門、五毒教兩家,餘者碌碌,不足為數,可在解藥上,對手必然已作好文章,布下機關陷阱,就等我們自投羅網了。」

  風清揚至此方始恍然大悟,駭異於人之機心深不可測,若非解風細加剖白,自己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這些,不由得躊躇道:「那我們怎麼辦」解風概然道:「兄弟,你真當愚兄是貪生怕死之人?

  我不過不願無謂的死,莫說這位姑娘對你情深至斯,即便陌不相識,只消叫我們遇上,自是義無反顧,至於陷阱機關、陰謀詭計,我們就闖他,且看這條命交在誰的手上。」

  風清揚豪情頓生,道:「大哥,咱哥倆並肩闖一闖,且看是魚死還是網破。」轉頭看到那少女雙手,不禁毛骨驚然,深知與這等使毒大家鬥法,對非武功相爭可比,若有疏虞,被人弄得生死兩難,較諸被魔教魔尊以吸星大法吸盡精血而亡猶為可怖。

  解風歎道:「我原以為這位妨娘玩甚花樣,不想卻是她被人作了魚餌,可憐她還蒙在鼓裡,這一醒過來不知要難過成甚麼樣子。」

  風清揚一直揣揣不安的便是此事,想這少女性子何等剛烈,醒來後發現自己變成這副模樣,便氣也要氣死了。見她始終酣睡,臉上天真無邪宛若赤子,倒真希望她一睡不醒才好,心中酸痛,不由得潛然淚下。他雙手緊握,沉聲道:「大哥認為下毒之人是五毒教或百藥門的嗎?」

  解風見他目中殺機大盛,心下一凜,道:「江湖中精擅使毒的便以這二家為著,使毒下毒雖是小道末技,其中亦天有學問,若非名師高弟,大家鉅子,絕難有這般高明手法。」

  風清揚點頭道:「大哥言之有理,倘若這姑娘一命不保,五毒教、百藥門就從江湖上除名。」

  解風渾身發冷,雖是盟兄拜弟,但見到風清揚滿目怨毒,飽蘊殺機的模樣,亦不由得凜然生畏,其師段子羽當年便以辣手之名威震江湖,雖然所作所為不失俠義行徑,然則手段之毒令人聞聲膽落,至今思之餘威幾自懾人。風清揚弱冠漫遊江湖,身懷九陰真經與倚天劍兩大至寶,卻無人敢生絲毫邪念便是托賴于他師傅的聲威。

  各派掌門、幫主對這位天子門生無不恭謹有加,惟恐有絲毫怠慢處,亦皆因此。自己與這位把弟相處雖短,但他一向憫恫儒雅,有若清華高貴的大家公子,偶而鋒芒畢露些,亦不過少年銳氣,有待琢磨,而今卻大動殺機,酷肖師風,五毒教、百藥門不免要因此而遭殃,江湖中從此亦要多事了。

  風清揚心中也是思緒萬千,遙想師傅當年風采,莫說各大門派趨避下風,數百年來與中原武林對抗爭雄,始終占盡上風的大光明教亦被殺得落花流水,幾遭全殲之禍,何曾有人敢持虎須,不想自己近幾月來,莊夢蝶欺之在先,魔教繼之以後,現今連百藥門、五毒教這等二流角色也敢向自己下手,師傅昔日的名頭可快讓自己墮盡了。自己著再不思振作,當真愧負恩師期望之殷,言念及此,胸中一股鬱勃之氣湧將上來,舌綻春雷,衝口而出,一陣清嘯有若錢塘江大潮鋪天蓋地,聲震數裡,直震得鳥飛獸走,眠人皆起,忙忙披衣而起,中屋觀看何處來此江水狂潮。

  其時已是黎明時分,晨暖透窗,映得風清揚面上紅光爛漫,神威凜然,解風亦被這一嘯之威震得兩耳發麻,心中且驚且喜,驚的是沒想到風清揚武功已至此境界,放眼江湖,罕有其匹,喜的是有此強助;則自己復位之望又多了幾成。

  風清揚胸中鬱氣盡數宣洩出去,襟懷暢爽,雖數日未得好生休息,精神反愈加旺盛,周身舒適,渾無疲意。

  早飯過後,那姑娘依然未醒,解風兩眼發沉,到另一間精舍中睡去了。風清揚坐在床邊,尚在盤算姑娘醒來後,如何向她大下說詞、先則使她不萌死志,次則稍減其哀痛之情,思來想去,一句得當有效的話也想不出來,殊覺人生遭此大難,委實無辭可以寬慰。

  轉頭間,瞥見地上一堆物事,竟是那姑娘埋在地裡的一對泥偶,一雙極尋常的青布女鞋,—個小小包袱,想是解風夜裡出去尋回,欲在這些東西上找出姑娘的身份來歷,不知何故始終未說。

  風清揚拾起那對泥偶,仔細端詳,尋思那姑娘如此鄭而重之地將這對泥偶埋在土中,想必有甚深意。

  這對泥偶製作極精,非但面目五官酷似生人,發縷、眉毛皆清晰可數,面上隱隱然似有靈光閃動。

  風清揚將女娃泥像與那姑娘兩相比較,面目逼肖,神態殊無二,只是泥娃是垂謄少女,髮式與現下有異,他端詳許久,依然想不出自己何時與這位姑娘有過交往。

  放下女泥偶,拿起男泥偶來,不禁啞然失笑,這泥偶想必塑得便是自己了,可泥像稚氣可掏宛若童子,眉目五官亦僅略具仿佛而己,若非知道這位姑娘心中的情郎便是自己,說甚麼也不能對號入座,心下唑唑稱奇。

  那姑娘幽幽醒來,見風清揚把玩泥偶,急道:「放下,不許碰它。」便欲起身來搶,不想身子酸軟,競爾未能坐起,心中氣急,咳嗽起來。

  風清揚心下一喜,忙將泥偶放到她枕邊,道:「別動,你創口剛好,小心扯著。」

  那姑娘喘咳愈烈,一口氣順不過來,脹得臉色紫青,風清揚忙將她扶起,在她頸背推拿按摩,有頃方始氣順,她長籲一口氣,伸手去拿泥偶,忽覺有異,瞥眼望去,驀然怔住,目瞪口呆,張大了嘴卻發不出聲音,面上神色詭異至極。

  風清揚雖早知有此一幕,事到臨頭,依然驚惶誠恐,手足無措。轉過頭去,不忍率睹。

  良久,那姑娘發出一聲尖叫,淒厲有如雷鳴,風清揚心頭刺痛,耳鳴眼花。那姑娘嘶聲道:「我的手,我一我的……手怎麼了?」

  風清揚忽生急智道:「姑娘莫急,你受創太重,經脈有損,在下用盤龍曲風之術為姑娘接續上了。十指曲盤正是此術關鍵,七七四十九天後方可舒開。否則姑娘兩臂怕落殘疾。」

  那姑娘將信將疑道:「真的?你沒騙我?」

  風清揚佯笑道:「我騙你作甚?都是你性子太急,話未說完便尋死覓活的,若非在下會幾手三腳貓的玩藝,姑娘可見不到這世上的日頭了。」

  那姑娘放下心來,忽然暈紅雙頰,羞澀道;「多謝公子了。」

  風清揚計已得售,心下甚喜,卻怕言語之際露出馬腳,忙道:姑娘伯是餓了吧,我替姑娘取飯去。」轉身出房。

  到得院中,兀自後怕不已,心頭抨評亂跳,倘若被姑娘得知實情,真不知該如何了局。

  解風從屋中跟了出采,苦笑道:「兄弟:你這一招能撐幾時?紙包不住火,終有瞞不下去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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