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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異軍突起勤王師(2)


  少女雖然猶有懷疑,卻也信了大半,不禁悠然神往,道:「喝酒、打架,還是特的愛鬧,他受傷了沒有?」

  風清揚道:「風清揚是何等人物,哪有人能令他受傷。」

  少女感激不盡地望了他一眼,道:「謝謝你,你真是好人?」頭向後一仰,暈了過去。

  風清揚知道她於絕望灰心之時驟然狂喜,心智耗損過劇,兼且劍創又深,以致虛脫過去。當下將她抱在懷中,把長衣脫下蓋在她的胸上,腳下疾點,回到僧舍。

  卻見僧舍中燭火通明,解風危坐床上,見他抱個女人躍窗而入,大感匪夷所思,笑道:「兄弟,你當真一夜寂寞也推不得,偷偷溜出去採花盜柳了。」

  風清揚苦笑而已,將少女放在塌上,按她脈跳平穩,知道傷勢已然穩住,只消歇息一夜即可。自己亦感虛乏無力,坐到地上,頹然道:「大哥,小弟遇上麻煩了,你快救救我」解風二驚,霍然道:「兄弟.,你莫非真的.遇上倒採花的高手了?」向窗外望瞭望,又向塌上少女望去,心下揣恐,直欲拔腿便溜。

  風清揚啼笑皆非,道:「大哥,這當口你開甚玩笑,你見多識廣,替兄弟剖析剖析這事。」

  他提起酒甕,蓮喝了幾大口,提提心神,才將方才所遇之事詳述一遍,問道,大哥,世上怎會有這等事,小弟頭都要裂了。可怎地也想不通」解風聽得目瞪口呆,橋舌不下,直覺天下事無有奇逾此者,倒與風清揚感觸相同,沉吟良久,忽然笑了起來,道:「兄弟,這事你問我,我還要問你呢,不知你甚時風流一夜;種下這禍胎,現下找上頭來,不還債怕是不行的。好在慕容姑娘不在,否則亂子可大了,你還是趕緊擺平的好。」

  風清揚氣道:「哪有此事,你知道我不是這種人。」

  解風擺手道:「你劍法高超,心腸俠義,這我知道,別的我可不肯保了。其實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這種事算個甚。老實說這種荒唐事愚兄也有過幾樁,只不過沒人對我特地傾心罷了,還是兄弟的技藝高超,愚兄甘拜下風。」

  風清揚虎起臉道:「大哥,你再特地說,兄弟跟你恩斷義絕。」

  解風忙道:「兄弟別急,何必如此,沒有便沒有,愚兄信得過你,等這位姑娘醒過來,你好生間間她不就結了。」

  風清揚頹然道:「我正是怕她醒來沒法跟她解釋,才請你幫我參詳參詳,我著實怕面對她,將來我怎地交給她另一個我。」

  解風不敢再取笑他,同時想起自己的一段往事,不由得悸上心來,喃喃道:「莫非是他們對付完了我,真的要向你招呼了"雙手發顫,面上神色痛苦至極。

  風清揚心中亦不無懷疑,然則細思适才情景,自己奪劍時倘若慢了刹那,自已抱回來的便是具香屍豔骨了,那一劍的力道沉猛淩厲,顯是未留餘力,若說以此種手法算計自已,未免太也說不過去。苦笑著搖搖頭。

  解風道:「兄弟,你自己好生想吧。愚兄實在支撐不住,先睡了。」

  風清揚微微一笑,知他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遭遇,餘悸猶存,假託睡覺以免失態。

  其時已是子夜,四下裡蟲聲卿卿,不遠處一片蛙聲如潮,風清揚摹地裡只感心中空空蕩蕩,身心飄越,竟爾無處可以附麗,須奧一股悲涼淒槍之意湧遍全身,直欲拔劍起舞,長歌當哭,方可一抒胸懷積鬱之氣。

  嘿的_聲,風清揚起身一看,撣床上那位少女秀眉微壁,雙陣緊閉,顯是睡夢中感到創痛,是以出聲呻吟,心中一喜,她既已感覺疼痛,劍創處幾條經脈尚未大損,些微疼痛倒無關緊要了。

  轉頭一瞥,另一側撣床上卻不見瞭解風,不知他何時離屋而去。風清揚登時睬然汗出,倒不是擔心解風一去不返:「也不是掛慮他的安全,而是心下慚槐,解風功力已失,與平常人無異,他離塌起身,越窗出去,自己全然不察,十幾年的武功不知練到哪裡去了,倘若敵人侵入,自己無異是將性命交了出去,雖不是與人比武賭勝,卻也栽到家了。言念及此,由頂至蹬,一片清涼。

  那少女又呻吟幾聲,顯足痛楚不勝,風清揚見她額上汗出,雙拳緊握,心下憐惜不已,摸出一方汗巾為她拭去汗珠,雙手微運內力,按摩撫松她雙拳。

  哪知不搭猶可,雙手搭上少女雙拳,摩動之下恍如晴空響個霹需,直貫頭頂而入,登時心向下沉,沉落下無底深淵,少女雙拳竟爾拘攣如雞爪,筋肉僵滯,已然無法扳開。

  風清揚心頭電閃:「牽機毒?」他聽八說過,中了牽機毒後,便會全身拘攣一團而死,狀極慘厲。可此毒一向是皇宮大內專用,用以賜死龍心不喜的擯姬大臣,江湖中從未有人用過。況且此毒中則立發,無藥可解,卻又不是這等情狀,想到這裡,心下一寬,額頭冷汗卻已洋潛流下。

  當下再也顧不得男女之別,聖人哲訓,關好門窗,將少女上下衣裙中衣小衣一併除去,從頭髮而至腳趾逐一探察,手撫溫軟玉體、心中卻是戰戰兢兢,如願薄冰。自骨胳、皮膚、肌肉、筋脈均綱細查察,除了胸部左乳上一處劍創外,了無異狀,連破皮、紅腫、發青的跡象都沒有。

  風清揚檢視一番後,心中愈發沉重,倒希冀發現有甚內傷外創、足以導致雙手筋骨痙攣之狀,縱然自己功力淺薄,無能醫治,大可求張天師、峨媚淨恩師太這等高人出手,只消不是立死之人,多重的內外傷均可治癒,可這等無影無蹤的病象著實令人束手無措。

  他怔怔地為少女穿好衣裙,少女此時疼痛已止。秀眉舒展,長長的睫毛覆蓋眼險,雙頰現出一對淺淺的酒窩,隱隱然若有笑意,嬌美豔麗不可方物。風清揚望著那纖秀如水蔥的十根玉指,拘攣僵硬如雞爪,複想至少女拘攣成一團的死狀,不由得心中大做,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一人拍他肩頭道,「兄弟。莫急。」

  風清揚一口鮮血噴出,神智倒清醒許多。回頭看時,原來是解風提著一包物事站在身後,欲待開口。解風道:

  「我看到了,好高明的下毒手法。」面上滿是不忍之色。

  風清揚訝然道,「是毒?」

  解風道,「若是武功,哪一門哪一派的手法能逃過你的法眼。你既檢視不出原由。必是中毒無疑,只是這下毒的手法狠煞高明。也太過毒辣。」

  風清揚先已料定這少女是中了奇毒,卻仍僥倖其萬一,聽解風一說,是徹底絕望了。饒他身負武林中最高明的武功一一九陰神功,對毒卻是一籌莫展,跌足歎道:

  「這位姑娘年齒尚稚,武功平平,怎會惹上這等高明的使毒大行家?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何人特地狠心,競爾用如此陰損毒辣的手法?」

  解風歎道:「江湖上人心險惡,有些事是想破了頭也猜不出來的,不過我看此事是對著我們來的,這位姑娘不過是紅顏命薄,被人作了魚餌,誘使我們吞鉤。」

  風清揚楞然道:「魚餌?此人如此高明,既是沖著我們,直接向我們下手便是,何必如此大費周張?」

  解風道:「此人高明之處便在於此,一則向我們下毒未必能輕易授予」反有暴露之虞,此人使毒手法如是高超,想必武功不會怎麼高明,一旦洩露行藏,便有殺身亡命之禍,二則他或許另有用意,一時不想毒死我們,卻送給我們一道誘餌,我們已然吞之在口,想不聽命於他都不成了。」

  風清揚聽得半明不白,不通道:「誰有這麼大的本領,想讓我們乖乖聽命於他?」

  解風道:「你聽我仔細給你說,本來我們可以隨意躲藏,以你的武功修為,任何人欲跟蹤、攔截均屬不易,如此一來,我們大可藏在暗處,看清是何人與我們作對。可現下我們卻得從暗處走到明處了,而對手卻可以洞燭一切,隨意而為了。」

  風清揚搖頭道:「我還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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