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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赫然一劍群魔走(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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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清揚這才止住哭聲,慕容雪摸出絹紡為他拭淚。群豪見這對「假兄妹」卿卿我我的樣子,都忍俊不住,卻也沒人敢笑出聲來,臉上還得裝著痛不欲生的樣兒,這份罪也夠遭的。 風清揚將兩隻檀木匣子抱在懷裡,走出廳去,早有人搶著將柳孟嘗屍首拾出,到得院中一看,四處橫屍滿地,柳府百餘名妄侍僕婦,家人護院均已大難,無一倖免,血流徊徊,殷紅片片。風清揚眶眺欲裂,早知如此,斷不能讓那些武士逃出生天。 柳府已無活人,便在花園中起了兩座大墳,一葬柳氏父子媳三人,一葬家人僕婦及榷難的來客,川中四凶的屍首也葬於此穴,歐陽飛卻不見蹤影了,當時眾人忙於療傷葬死,亦無人顧及此節。 群豪穿土為穴,覆土成墳,此等事做來甚易,頓飯工夫便已告訖,風清揚在墳前灑酒禱祝,供奉祭品,揮淚而別,群豪送出老遠,才各自散去。 風清揚成名雖久,經此一戰,方名震四海,通選欽風。這些群豪散處各地,自是大大擒揚風清揚之名,不免添油加醋,演染更甚,「華山一風」至此一飛沖天。 風清揚回思柳家慘變,自感負疚良深,又未能手刃賀子路,懼郁難宣,悶悶不樂,慕容雪氣的笑道:「你這人究竟怎麼了,那姓柳的與你一不沽親,二不帶故,你為他們報仇雪恨,葬死送生,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只管與自己過不去、這是何苦來哉,江湖上似這等事哪天沒有幾樁,你若一一煩心著惱,可有多少心才夠用?」 風清揚歎道:「我若是早些出手,就不會累死這麼多人,也不致有這等慘事發生,這些人均是因我而死。誠所謂『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言下唏噓,眼睛又濕潤了。 慕容雪道,「這是什麼道理?他們殺了人,你反倒攬在自己頭上,真真的要氣死我,那些人進來殺人時,我們尚在廳中飲酒呢,天知道外面發生了甚事,你又不是活神仙,能掐會算,預先攔在門外。況且誰知道這些人都是什麼路數,也分不清哪方是好是壞,你總不能見人打架,便不分青紅皂白先殺光一方吧。」 風清揚倒被她說得笑了,綱昧斯言,大有道理,心中負疚感登時減輕許多,心中也暢快些了。慕容雪念聲「阿彌陀佛」,笑道:「可有笑臉了,看你殺那六人時眼都不眨,活脫脫一個兇神惡煞。怎地卻像女孩子家似的,這麼愛哭。以後再出來時帶個奶媽吧。也好時時地哄哄你,省的我這麼煩心。」 風清揚窘甚,伸手去抓她,漲紅面皮道:「你這張嘴怎麼刀子似的,也不肯饒人一點。」 慕容雪不閃不避,任他抱在懷中,笑道:「好九弟,姐姐是逗你開心,可不是存心打趣你。」 風清揚也無可如何,想了想道;「我昨夜作了一個夢,甚是奇異,你想不想聽?」 慕容雪聽到「夢」宇,抨然心動,思忖道:「我昨夜做了個好羞人的夢,不知他又夢到什麼了。」便側耳謗聽。 風清揚笑道:「我呼夜夢到有人要一輩子叫我哥哥,做我的乖乖好妹子,誰知醒來卻是一枕黃梁,令人好生失望。」 慕容雪一瞧到他狡黠的笑容,便覺知三分,待得聽完,早羞的雪頸都紅了,扭著風清揚,跺腳道:「你這該死短命的小賊,「看我饒不饒你,快快招供,你偷聽了多少?」 風清揚見她羞慚無地,珠淚瑩瑩,自侮孟浪,忙笑道,「好姐姐,我真真只聽到這一句,那時我還在夢中呢,也沒聽得清,以後我叫你姐姐,再不搶哥哥當了。姐組大人有大量,千萬饒我這一遭,再不敢胡說八道了。」 慕容雪鬧了一會兒,見他求饒之意甚是虞誠,也只得罷了。風清揚低頭見她酷顏如醉,愈增嬌媚,豔麗不可方物,不禁動情道,「雪姐,我不是做夢,我一輩子做你的好弟弟,你要不要。」 慕容雪如聞春雷,雖然二人近日來親密無間,但這般剖白心跡,仍如轟雷掣電一般,心神俱醉,遍體酥軟,許久說不出話來。 風清揚衝口而出,中心忐忑,雖昨夜親歷如夢中情語,究屬不實,非聽她親口允諾方能心安。他初嘗情之滋味,自不免神魂顛倒,喜懼參半。 慕容雪驀然小嘴一扁,道:「不行。」 風清揚如中雷擊,登時顏容慘變,額筋暴漲,直欲蹦出。慕容雪輕點他額頭道:「看你急的,我不是要你這輩子做我的弟弟,我要你永生永世做我的乖弟弟。」 風清揚長籲一口氣,幾欲暈去,二人相擁相抱,樂也融融,便在一處小山助中訂下終身。 良久,慕容雪從風清揚懷中脫身出來,咬牙道:「你也壞得可以、若不看你适才情真意切的樣,才懶得理你呢。」 風清揚唬了一跳,殊為茫然,不解道:「這話從何說起?我又做了什麼壞事?」 慕容雪佯裝道:「你還壞得不夠?從起始你便裝作可憐今今的小賊,騙得我苦口婆心勸你,又立誓保護你。昨兒個又騙我說,是姥姥不親,舅舅不愛,大廟不收,小廟不要的孤魂野鬼,流浪小子,騙得人家一想到昨夜還抱著他睡了半宿,不禁羞紅飛頰,說不下去了。 風清揚才知是這樁公案,苦笑道:「冤哉,我並非騙你。你一見面就當我是小賊,又不容我解釋,只下味開導教誨我。小弟感姐姐不殺之思,也只有聽的份。我在派中排行第九,我師兄們都叫我風九的。」 慕容雪想起初見而後的鬧劇,亦不禁失笑不已,心中也自奇怪:自己怎的沒來由地喜歡上這「小賊」了。以致情根深種,不能自拔。至於「風九」、「風清揚」、抑或「華山一風」,倒是無甚分別。沉吟片刻,又道:「這也罷了,你武功這麼好,華山派中大概也沒第二個,你那些師兄弟焉有不喜歡你之理,何必為了騙人家,故意說得可憐見的,這又怎麼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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