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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煞星為友懲凶頑(3)


  白極煞星一笑,伸手去推一處斷壁,吱吱嘎嘎聲中,這堵斷壁竟爾移開,現出一條窄窄的洞穴來,白極煞星伸手肅客道,「蝸居簡褻,風少俠只好委屈些了。」

  風清揚大感好奇,見白極煞星面有得色,知此處必是他的匠心傑構,更欲一探究竟,縱身跳了下去。足一著地,眼前霍然一亮,但見十六盞琉璃燈齊明,軒敞的室內鋪陳豪奢,金銀珠寶棄擲如瓦礫,種種奇珍異物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白極煞星合好機關,笑道:「風少俠請便,尊駕是這裡二十年來第一位客人。」

  風清揚殊感榮寵。白極煞星名震西南二十年,固爾是因他武功不凡,更是因他行蹤隱秘之軍。武林中縱然有人想尋他的麻煩,卻也找不到他的巢穴。而今他將自己引入這裡,當真是推心置腹,把自己當作自己人了。心念及此,又大感荒唐,自己堂堂華山名俠、怎會和這等黑道匪類結成知己?不禁搖頭苦笑,自嘲而已。

  白極煞星請他坐在鋪著虎皮的太師椅上,取出兩隻綠玉杯來,斟滿兩杯酒道:「風少俠,午間你請我喝才一頓酒,我也請你嘗嘗這異域美味。」

  風清揚見酒色紅豔欲滴,香氣撲鼻,知是好酒,一次而盡,果然如醇似醒,齒頰留香,較之中原各類名酒別、異味,大叫道:「好酒,莫非是波斯極品紅蕩葡酒嗎」

  白極煞星一翹拇指道:「風少俠果然見聞廣博,一猜即中了。」風清揚笑道:「我見到腳下這張波斯地毯,觸物連類,胡亂猜上一次。這酒久聞其名,如今能親口品嘗,何幸如之。」

  白極煞星見他喜歡,更是高興,將酒杯斟滿,忽道:「風少俠不怕酒中有毒嗎」

  風清揚一怔,徐提內氣察查,了無異狀,笑道:「明人面前不說假話,倘若我見面便知你是白極煞星,二話不講,只有拔劍大幹一場,莫管這酒有毒無毒,是好是壞,我都不會與你同飲的。」

  白極煞星擊掌道:「風少俠快人快語,的確是君子風範,我白極煞星自知聲名狼籍。不敢奢望與風少俠為友,能得有此番留連,當真是死也不在枉。」

  風清揚聽他語聲微顫,神色黯然,顯是真情流露,無絲毫矯飾作偽之狀,心中一熱,衝口道:「風某便交你這朋友如何?」

  白極煞星霎時間如中雷擊,口張舌吐,訕鈉道:「你,你說什麼」

  風清揚雖一時衝動之言,但他素來率性任情,只有想不到的,沒有不敢做的,笑道:「如不棄嫌,風某便交交你這朋友。」

  白極煞星喜極欲狂,伸出手去顫顫抖抖地將要握住,猛地裡掣回,汗流滿面,惶恐道:「不,不行,你是我的大恩人,我雖早已認定這一生唯你所命,刀山火海在所不辭,卻不能因是有累你的俠譽。」

  風清揚伸手握住他的手,道:「白極煞星也是一方梟雄,怎麼恁地婆婆媽媽的,我風清揚又做過什麼?那點虛名都是別人送上門的。告訴你,恩師有莫大恩德于武林,我縱然作了十惡不赦之事,旁人又奈我何。」

  白極煞星兩手握住風清揚的手,不禁鳴咽流涕,半晌猶疑身在夢中。白極煞星為人孤癬,自負武功,被他瞧上眼的本就不多,又要日日防人暗算,親人朋友一個也無,這二十年寂寞之苦實不堪擔荷,而今摹地裡得與風清揚訂交,宛若半空中掉下活龍來,欣喜慶倖之情無可言喻。

  風清揚道:「老兄,你收集的奇珍異寶恐怕皇宮大內也不過如此,得收手時且收手,今後打家劫舍,殺人奪漂的事還是少幹為妙。你我既是朋友。我自當奉勸一句,善惡到頭終有報,佛家果報之說亦不可不信。」白極煞星連聲道:「那是當然。今後有累你俠譽的事我是半個也不做,免得你心中不安。這些東西雖然來說不正,也都是不義之財,尋常良善百姓家哪有此物,佛家果報云云,我是不信的,不過我聽你的話便是。」

  風清揚心中釋然,笑道:「老兄,你不會真是姓白極,名諱上煞下星的吧?」

  白極煞星失笑道:「可惜百家姓中無此一姓,不然姓上一姓何妨。我倒真是姓白,嫌父母起的名字忒俗,自己改作白自在,那是老子願如何便如何的意思,只是這名字武林中怕也無人知道了」言下大有落寞蕭索之意。

  風清揚忽然想起一事,問道:「白兄,你所居如是之秘,那飛天神魔趙鶴怎樣尋到了你?」

  白極煞星登時氣惱,道:「這群魔息子哪有這道行,趙鶴這魔頭在這一帶揚言溺戰,語中盡多不堪之辭,也不用說來讓你煩心,我受激不過,便到望日樓赴約。不想你先騎著他的馬到來,我起初還以為你替他出面,或是來助拳的,險些鬧成誤會。」

  風清揚沉吟道:「這幾人的武功無一不是上上之選,何以先前一點名頭也沒有,忽然之間象像從地下鑽出來似的。」

  白極煞星道:」若非如此,我何以上此惡當?我在這一帶一向驕橫慣了,突然間有個名不見經傳的後生小子出言溺戰,我原以為是俠義道設的圈套。經過幾日暗訪,才知是韋幅王的弟子,日月神教的飛天神魔,也沒將他放在眼裡,沒想到一念之差,險些賠了老命。」此刻言來,他對那一場生死之戰猶餘悸未消,粟栗危懼。見風清揚邊說邊飲,杯中酒早已幹了,罵自己道:「我真是老糊塗了,怎地幹坐著說話。」

  他打開二面廚碟,裡面藏物頗豐,醬雞、糟魚、蜜餞、火腿之類應有盡有。在一張大理石桌上擺開二十幾個蝶子,捧上一壇波斯紅葡萄酒,兩人大飲大嚼起來。

  白極煞星所藏無一不是佳品,風清揚這一餐真是大快朵頤,直覺生平從未吃過如此美味,差點連舌頭也吞了下去。白極煞星見了,更是喜慰不勝。

  風清揚酒足飯飽後,問道:「白兄,我始終在想,明教好端端的,緣何忽然改換門庭,掛起日月神教的牌子來了。」

  白極煞星思索半晌道:「想當年尊師段大俠率中原武林傾師而出,大光明頂上一戰。當真是驚天動地,神哭鬼位,若非張三豐真人插手,真要將明教殺個片甲不存,至今想起這一戰來,仍不禁魂失魄搖,更難怪那些魔崽子聞段大俠之名而膽落了。明教雖得殘存,元氣已然調喪淨盡。不過,中原武林各派好手也損折甚多,誠所謂『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是以這些年來各自休養生息,武林中清靜了許多,但中原武林和明教遲遲早早必有另一場火拼。幾百年來糾纏固結的怨仇早已成不死不休之局,這一點雙方自都心照不宣。

  風清揚插語道:「這是自然。我華山派十幾年來多收了幾倍的弟子,亦正是為對付魔教備戰。不想前些年楊逍、韋一笑聯名傳書武林各派,將明教解散,我掌門師兄狐疑不信,專程會同少林方丈、武當掌教前去查察,大光明頂上果然風消雲散,幾百年的基業也被一場天火燒成灰燼。那時全派上下好生失望,都道從此沒了對手,連練武都不那麼起勁了。然則明教何以捨棄數百年的基業,另樹別幟,白手起家呢?」

  白極煞星道:「此中因由就非外人所知了。依我的愚見,定是想籍此擺脫與武林各派代代相襲、糾纏固結的恩怨過節。但日月乃明字拆開,日月神教立教一年多來,在江湖上跋扈得很,到頭來就怕罩不住他們。」

  風清揚道:「怎麼楊逍、韋一笑、殷野王他們又複出江湖了嗎?」

  白極煞星道:「這倒沒有。那幾位老魔頭確是歸隱不知去向了。」

  風清揚聞言,好生失望。倘若楊逍、韋一笑等複出,江湖中無人能制,師父也必然重履江湖。自己也就毋須天南地北、山涯海角地苦苦尋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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