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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六


  忽聽得前面一人朗聲道:「郡主娘娘,小僧在此恭候多時。」只見山後轉出二十餘名番僧,都是身穿紅袍。張無忌認得這些番僧的衣飾,那晚在萬安寺高塔之下,他們曾出手截攔自己,武功著實了得,幸好韋一笑去汝陽王府放火,才將他們引開,否則要救六大派群豪,委實不易。當先一名番僧雙手合十,躬身說道:「小僧奉王爺之命,迎接郡主回府。」

  趙敏問道:「你們在這裏幹麼?」那番僧道:「郡主身上有傷,王爺極是擔心,吩咐小僧,迎接郡主芳駕。」說著舉了舉手上的一隻白鴿。趙敏知道是兄長以白鴿傳訊,通知了父親,是以被這群番僧迎頭截住,問道:「我爹爹在那裏?」那番僧道:「王爺便在山下相候,急欲瞧瞧郡主傷勢如何。」

  張無忌情知多言無益,大踏步便往前闖去,喝道:「要命的,快快讓道,否則莫怪我手下無情。」兩名番僧並肩踏上一步,各出右掌當胸推到。張無忌左掌揮出,一引一帶,將兩僧的掌力撞了回去。

  兩名番僧齊聲叫道:「阿米阿米哄,阿米阿米哄!」似是唸咒,又似罵人。趙敏不肯吃虧,叫道:「你才阿米阿米哄!」

  兩名番僧登登登退了三步,其後兩名番僧各出右掌,分別伸掌抵住一僧背心,將他們推了回來。兩名番僧招式不變,又是一招「排山掌」擊至。張無忌不願跟他們硬拚,耗費真力,當下以挪移乾坤心法將二僧勁力化開,不料手指剛觸及二僧掌緣,突然間如磁吸鐵,手指竟和二僧掌緣牢牢粘住。兩名番僧大叫:「阿米阿米哄,阿米阿米哄!」張無忌連掙兩下,都是沒能掙脫,只得運起九陽神功反擊過去。

  這一次卻沒將兩名番僧推動,但見二僧身後廿二名番僧已排成兩列,各出右掌,抵住前人後心,二十四名番僧排成了兩排。張無忌猛然想起:「曾聽太師父言道,天竺武功中有一門並體連功之法。這廿四個番僧集力和我對掌,我內力再強,終究敵不過廿四人合力。」他生怕更有追兵到來,一聲清嘯,手上已加了三成力,突然往斜裏推出,跟著身子向左一閃,這一來,廿四名番僧的勁力已不能聯成一條直線,前面六名番僧收不住腳步,直衝過來。張無忌雙手連揮,啪啪啪啪啪啪六響過去,六名番僧摔倒在地,口噴鮮血。但其後的第七、第八名番僧跟著衝到,揮掌擊至。

  張無忌心想:「還不是一樣?」右掌拍出,與二僧雙掌相接,微一凝力,正要運勁斜推,忽聽得背後腳步輕響,有人揮掌拍來。他左掌向後拍出,待要將這掌化開,可是他的乾坤大挪移心法全恃九陽神功為根,此時全力對付身前十八名番僧合力,拍向身後這一掌已只不過平時的二成力道。但覺一股陰寒之氣從掌中直傳過來,霎時間全身發顫,身形一幌,俯身撲倒。原來正是鹿杖客以玄冥神掌忽施偷襲。

  趙敏驚呼:「鹿先生,住手!」撲上去遮住張無忌身子,喝道:「那一個敢再動手?」

  鹿杖客本想補上一掌,就此結果了這個生平第一勁敵的性命,但見郡主如此相護,只得罷手退開,他縱聲長嘯,示意已然得手,招呼同伴趕來,說道:「郡主娘娘,王爺只盼郡主回府,並無他意。此人是大逆不道的反叛,郡主何苦如此?」

  趙敏心中氣苦,本想狠狠申斥他一番,但轉念一想,莫要激動他的怒氣,竟爾傷了張無忌性命,當下忍住口邊言語,扶起張無忌。

  過不多時,鸞鈴聲響,三騎馬從山道上馳來,一是鶴筆翁,一是王保保,最後一人竟是汝陽王親自到了。三人馳到近處,翻身下馬,汝陽王皺眉道:「敏敏,你怎麼了?幹麼不聽哥哥的話,在這裏胡鬧?」

  趙敏眼淚奪眶而出,叫道:「爹,你叫人這樣欺侮女兒。」汝陽王上前幾步,伸手要去拉她。趙敏右手一翻,白光閃動,已從懷中取出一柄匕首,抵在自己胸口,叫道:「爹,你不依我,女兒今日死在你的面前。」汝陽王嚇得退後兩步,顫聲道:「有話好說,快別這樣!你……你要怎樣?」

  趙敏伸左手拉開自己右肩衣衫,扯下繃帶,露出五個指孔,其時毒質已去,傷口未癒,血肉模糊,更是可怖。汝陽王見她傷得這樣厲害,心疼愛女,連聲道:「怎樣了?怎樣了?幹麼傷得這等厲害?」

  趙敏指著鹿杖客道:「這人心存不良,意欲姦淫女兒,我抵死不從,他……他……便抓得我這樣,求爹爹……爹爹作主。」鹿杖客只嚇得魂飛天外,忙道:「小人斗膽也不敢,豈……豈有此事?」汝陽王向他瞪目怒視,哼了一聲,道:「好大的膽子!韓姬之事,我已寬恩不加追究,卻又冒犯我女兒起來了。拿下!」

  這時他隨侍的武士已先後趕到,聽得王爺喝令拿人,雖知鹿杖客武功了得,還是有四名武士欺近身去。鹿杖客又驚又怒,心想他父女骨肉至親,郡主惱我傷她情郎,竟來反咬我一口,常言道:「疏不間親」,郡主又是詭計多端,我怎爭得過她?當下揮出一掌,將四名武士逼退,歎道:「師弟,咱們走罷!」

  鶴筆翁尚自遲疑。趙敏叫道:「鶴先生,你是好人,不像你師兄是好色之徒,快將你師兄拿下,我爹爹升你做個大官,重重有賞。」玄冥二老武功卓絕,只是熱中於功名利祿,這才以一代高手的身份,投身王府以供驅策。鶴筆翁素知師兄好色貪淫,聽了趙敏之言,倒也信了七、八成,陞官之賞又令他怦然心動,只是他與鹿杖客同門至好,卻又下不了手,一時猶豫難決。

  鹿杖客臉色慘然,顫聲道:「師弟,你要升官發財,便來拿我罷。」鶴筆翁歎道:「師哥,咱們走罷!」和鹿杖客並肩而行。

  玄冥二老威震京師,汝陽王府中武士對之敬若天人,誰敢出來阻擋?汝陽王連聲呼喝,眾武士只是虛張聲勢、裝模作樣的叫嚷一番,眼見玄冥二老揚長下山去了。

  汝陽王道:「敏敏,你既已受傷,快跟我回去調治。」趙敏指著張無忌道:「這位張公子見鹿杖客欺侮我,路見不平,出手相助,哥哥不明就裏,反說他是甚麼叛逆反賊。爹爹,我有一件大事要跟張公子去辦,事成之後,再同他來一起叩見爹爹。」

  汝陽王聽她言中之意,竟是要委身下嫁此人,聽兒子說這人竟是明教教主,他這次離京南下,便是為了要調兵遣將,對付淮泗和豫鄂一帶的明教反賊,如何能讓女兒隨此人而去?問道:「你哥哥說,這人是魔教的教主,這沒假罷?」

  趙敏道:「哥哥就愛說笑。爹爹,你瞧他有多大年紀,怎能做反叛的頭腦?」

  汝陽王打量張無忌,見他不過二十一、二歲年紀,受傷後臉色憔悴,失去英挺秀拔之氣,更加不像是個統率數十萬大軍的大首領。但他素知女兒狡譎多智,又想明教為禍邦國,此人就算不是教主,只怕也是魔教中的要緊人物,須縱他不得,便道:「將他帶到城裏,細細盤問。只要不是魔教中人,我自有升賞。」他這樣說,已是顧到了女兒的面子,免得她當著這許多人面前恃寵撒嬌。

  四名武士答應了,便走近身來。趙敏哭道:「爹爹,你真要逼死女兒麼?」匕首向胸口刺進半寸,鮮血登時染紅衣衫。汝陽王驚道:「敏敏,千萬不可胡鬧。」趙敏哭道:「爹爹,女兒不孝,已私下和張公子結成夫婦。你就算少生了女兒這個人。放女兒去罷。否則我立時便死在你面前。」汝陽王左手不住拉扯自己鬍子,滿額都是冷汗。他命將統兵、交鋒破敵,都是一言立決,但今日遇上了愛女這等尷尬事,竟是束手無策。

  王保保道:「妹子,你和張公子都已受傷,且暫同爹爹回去,請名醫調理,然後由爹爹主持婚配。爹爹得了個乘龍快婿,我也有一位英雄妹夫,豈不是好?」他這番話說得好聽,趙敏卻早知是緩兵之計,張無忌一落入他們手中,焉有命在?一時三刻之間便處死了,便道:「爹爹,事已如此,女兒嫁雞隨雞、嫁犬隨犬,是死是活,我都隨定張公子了。你和哥哥有甚計謀,那也瞞不過我,終是枉費心機。眼下只有兩條路,你肯饒女兒一命,就此罷休。你要女兒死,原也不費吹灰之力。」

  汝陽王怒道:「敏敏,你可要想明白。你跟了這反賊去,從此不能再是我女兒了。」

  趙敏柔腸百轉,原也捨不得爹爹哥哥,想起平時父兄對自己的疼愛憐惜,心中有如刀割,但自己只要稍一遲疑,登時便送了張無忌性命,眼下只有先救情郎,日後再求父兄原諒,便道:「爹爹,哥哥,這都是敏敏不好,你……你們饒了我罷。」

  汝陽王見女兒意不可回,深悔平日溺愛太過,放縱她行走江湖,以致做出這等事來,素知她從小任性,倘加威逼,她定然刺胸自殺,不由得長歎一聲,淚水潸潸而下,嗚咽道:「敏敏,你多加保重。爹爹去了……你……你一切小心。」

  趙敏點了點頭,不敢再向父親多望一眼。

  汝陽王轉身緩緩走下山去,左右牽過坐騎,他恍如不聞不見,並不上馬,走出十餘丈,他突然回過身來,說道:「敏敏,你的傷勢不礙麼?身上帶得有錢麼?」趙敏含淚點了點頭。汝陽王對左右道:「把我的兩匹馬牽給郡主。」左右衛士答應了,將馬牽到趙敏身旁,擁著汝陽王走下山去。六名番僧委頓在地,無法站起,餘下的番僧兩個服侍一個,扶著跟在後面。

  過不多時,眾人走得乾乾淨淨,只剩下張無忌和趙敏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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